两晋风云说略（五）

司马炎死了，但关于他“人生报道”还没有说完。下面要说的，可以看成司马炎的“花边新闻”。一位新闻界的朋友说，“花边新闻”的由来已不可考，新闻加上花边，本意是想吸引读者眼球。后来大家说“花边新闻”，又有些像“桃色新闻”。最后，报纸上已经很难看见花边了，“花边新闻”被“娱乐新闻”或“八卦新闻”取代。前面我们说到司马炎把“夜生活”的决定权交给“羊”，还有点类似于“花边新闻”。但是，我们所说司马炎的“花边新闻”，《晋书》都有记载，并不娱乐也不八卦。

282年，就是司马炎对司马攸“死死相逼”的那一年。也是在这一年，张华完成“礼仪宪章”的“草定”，深得司马炎的器重，几有台辅之望。那个建议司马炎“让齐王之国”（逼死司马攸）的荀勖，满怀对张华的嫉恨，提出建议“出华（张华）镇外”（排挤出朝）。恰在这时，司马炎问张华：谁可托寄后事者？对曰：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一下把司马炎“惹毛了”，于是采纳荀勖的建议，把张华撵得远远的：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尽管司马炎被“司马攸的事”弄得“烟肝火起”，但“一举灭吴、天下一统”（280年）的丰功伟绩仍鼓舞着“心烦意乱”的司马炎，于是决定举行南郊祭祀。

本来心情多好的司马炎，又被一个人弄得“很不高兴”。这个人就是时任司隶校尉刘毅。司马炎问：朕可方汉何帝（我可以比汉朝哪个皇帝）？刘毅回答得很干脆：桓、灵。我们都知道，汉桓帝、汉灵帝，是东汉两个“最荒唐”的皇帝。刘毅这个简洁的“对曰”让司马炎倒抽了一口冷气。司马炎本来想的是“汉高祖”（刘邦）或“光武帝”（刘秀）。刘毅却把他跟汉桓帝（刘志）和汉灵帝（刘宏）相比，真是“气死人了”。刘毅接着说：桓灵买官钱入宫库（解决国家财政困难），陛下买官却钱入私门（只供自家豪华奢靡）。以此言之，殆不如也。意思就是，照这样看来，你还赶不上桓灵两帝也。这样的场合，司马炎不便发威，只好“自打圆场”：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闻之，固为胜也。也就是说，桓灵的时候听不到这样的话，我今天听到了，证明我还是比桓灵好得多。呵呵，这是个什么精神状态：不敢与高的争，不敢与强的赛，只比桓灵好一点就沾沾自喜。这个样子放在我们当代也只有落伍掉队、挨批挨打的份儿。

《周礼》规定：冬至那天，是“祭天地”的正祭。先在南郊圜丘祀天，然后去北郊的方丘祭地，以合“天圆地方”。因为两种祭祀都在郊外，所以合称“郊祀”。我们的司马炎举行的是“南祀”（祭天）。郊祀祭天，是中国古代国家宗教礼仪的中心。主要为“禋祀”（燔祭），就是即“升烟祭天”。加牲体与玉帛于柴上焚烧，用烟气上达于天，以表达地上天子对天上天帝的精诚。我们知道“祭天”主要是祭祀“天神”，那“祭地”呢，则主要是祭祀“后土”，除了相关祭祀的繁文缛节外，最重要的动作是深埋“礼器和乐器”，跟安葬国王差不多。

我们前面说过，司马炎开国初期励精图治、厉行节约、发展农耕、统一天下，开创了“太康之治”。到了后期，或许因为功成名就，或许因为“累了想歇歇”，生活开始由奢靡而腐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奢靡之风，必然形成拜金主义。那个“家累巨万”的王戎，本来是“竹林七贤”之一，崇尚空谈，也成了典型的“拜金主义者”，还天天“牙筹计算”家里的财富。拜金主义的一种现象是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另一种表现是视财如命、吝啬无比。后者的领军人物是王戎（前文已说），前者的领军人物是石崇。“最有看头”的是，石崇和王恺赛富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对决”。而司马炎不仅眼花缭乱，还为其推波助澜，拿出“看家本领”支持王恺，企图斗败石崇。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王恺“又输了一局”，石崇“富可敌国”的消息就传扬天下。

司马炎为啥要支持王恺？原来，王恺的姐姐是司马昭（司马炎父）的大老婆，王恺就是司马炎的“亲舅舅”，当时的职务是“后将军”。这个打败皇帝和他舅舅“联合进攻”的石崇呢，也有骄傲的资本，他是西晋开国功臣石苞的儿子。但是，石崇的财富是靠自己“挣”来的。

石崇是石苞的第六个儿子。石崇是个“公子哥”，但是好学不倦。正是因为这个“好学不倦”，让石苞对石崇的未来“很放心”，因此在临终“分割财产”时，石苞硬是没有分给石崇“一分半文”。也正是因为这个“好学不倦”（有才），司马炎和杨骏都着意提拔他，最后当上了“荆州刺史”。他呢，就“一心扑在钱身上”，“劫远使客商，致富不赀”，终于依靠“个人奋斗”成为“全国首富”，为他父亲“此儿虽小，后能自得”的预言给出了强而有力的注脚。

石崇与王恺的“斗富”炫人耳目。史载材料是：王恺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崇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石崇便做五十里的锦步障；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石崇便用花椒（花椒还不是佐料是涂料）。据说，那是把从西域传来的花椒粉和在烂泥里，涂抹后宫的墙壁。因此，皇后的宫房又叫“椒房”（椒宫）。我们都知道“娘亲舅大”这句话，虽然是母系氏族社会的“遗风”，但“父权社会”也得以保留下来。试看我们当下的“甥舅关系”是不是普遍亲于“叔侄关系”呢？为此，司马炎也来为“舅姥爷”（王恺）助阵，暗中赐了王恺一棵二尺来高的珊瑚树（皇帝眼中的稀世珍宝），企图一举“扳回战局”。石崇不屑地用“铁如意”打碎“珊瑚树”。王恺顿时“心痛一股”，石崇说：这算个啥子哟，我马上就赔给你。于是石崇把家里的珊瑚树全部都拿出来，这些珊瑚树的高度有三尺四尺。王恺看“傻了眼”只好“认输”。三番五次的“斗富”，石崇得以完胜。不知我们堂堂的西晋“开国皇帝”的司马炎是什么感受，史书上没有记载。但从石崇后来的发展看，司马炎肯定“容忍”了石崇的“富可敌国”。

比起石（崇）王（恺）的“斗富”，石崇与两个女人的故事，或许更为“扯人眼球”。司马炎靠至高无上的皇帝权力，可以建立庞大的后宫，石崇也不示弱，他靠“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也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女子团”（貌美者超千人）。这么多的女人住在哪里呢？当然，住在石崇的别墅里（金谷园）。这个“金谷园”也很是了得：因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清溪萦回，水声潺潺。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幽水穿流其间，鸟鸣幽村，鱼跃荷塘。屋宇装饰的金碧辉煌，丝毫也不亚于司马炎的皇宫。所以，当时的人们把“金谷春晴”誉为“洛阳八景”之一。这么多的女人谁来管理？石崇先后“任命”了两个“女管家”。第一个就是翾凤，第二个就是绿珠。

先说翾凤，“百家姓”中好像没有这个姓，其实她是“胡人”，也就是在古诗词中常见的“胡姬”。西晋是“五胡乱华”的起点，石崇得到“胡姬”的可能性很大。据说，石崇花大价钱购买翾凤时，她才10岁。石崇也确实“有眼光”，五年后，翾凤出落成“风华绝代”的美女。正因为她的“美不胜收”被石崇的宠爱所包围，继而成为石崇的“女管家”。这个“女管家”也不简单：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是当时著名的“金石专家”。史书上说，（翾凤）妙辨玉声，悉知其出处（西北方玉声沉重而性温润、东南方玉声轻洁而性清凉）。为此，翾凤很快成为石崇“发家致富”的得力助手。惹得“生在花丛中”的石崇也发出了“生死之约”：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若先死，我也等着你来。这么深情的表白，让翾凤死心塌地给石崇“管好家”（20余年）。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个优秀的“女管家”翾凤，才刚过“而立之年”，石崇就嫌弃她“人老珠黄”。“人老珠黄”，意思是人衰老而不被重视，就像年代久了变黄的“珠子”不值钱。石崇呢，就以翾凤“人老珠黄”掀起了“换届风云”，那个又美又年轻的绿珠“脱颖而出”，成为石崇的新管家。翾凤淡出了石崇的“审美视线”，而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而东晋的孝武帝（司马曜），却因“宠妃换届”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司马曜“万千宠爱于一身”，宠幸张贵人。有一次醉眼朦胧的司马曜，跟还不到30岁的张贵人开玩笑：你年纪大了，姿不如前；明天把你废了，再找个年轻姑娘。谁知这个张贵人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晚就把还在做“黄粱美梦”的司马曜，用被子活活地给闷死了（窒息而死）。

石崇是个文学家，还是高官和富豪，但他和著名的“美男子”（潘岳）是“倒向贾氏”（贾皇后）的。最有力的证据是：路遇郭槐（贾后母）车驾出来，即“车降左”恭敬以待，车驾远去，他们还“望尘而拜”。正是这种政治倾向，害死了石崇的“新管家”（绿珠）。“八王之乱”中，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迥诛杀了“丑陋皇后”贾南风，石崇当然就“牵连涉案”。司马伦的谋臣孙秀这时就惦记起“绿珠姑娘”来，派兵前来索要“绿珠”，石崇调出“美女团”让使者挑选。使者却坚持“上峰有令”：只要绿珠！

当时，石崇正在楼上宴饮，甲士到了门前。石崇对绿珠说：今天，我为了你而惹了祸！绿珠哭着说：我应该在你面前死去来报答你！说完，便自投于楼下“香消玉殒”。石崇十分痛惜地说：我不过是流放到交趾或广州罢了。直到被装上囚车拉到东市，这才叹息道：这些奴才，是想图我的家产啊！其实，我认为，政治才是最残酷的原因呢？！石崇被腰斩东市（享年52岁），家里15人也跟着他走上“黄泉路”。□罗学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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