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汪迷”,几乎通读了汪老所有的文学作品。许多作品,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读过多少遍,有些段落还能背诵下来,尤其关于美食的文字。他谈美食,不同于周作人的冷峻和张爱玲的矫情,也不同于梁实秋的一脸吃货相,总是娓娓道来,信手拈来,既有烟火气,又有书卷气,都是寻常食话,百读不厌。不过,他也不掩饰他的“馋样”。
说到吃,旧时最俗的说法是大鱼大肉。汪老既不避俗,又有化俗为雅的本事。他曾写过《肉食者不鄙》和《鱼我所欲也》。前一篇专说猪肉,从扬州狮子头到云南宣威火腿,其间包括上海的腌笃鲜、苏州的腐乳肉、绍兴的梅干菜烧肉、湖南的腊肉、广东的烤乳猪及全国到处都有的东坡肉等,百余字一段,特色与做法都已说清,颇似清代才子袁枚《随园食单》的文体。后一篇说了十来种鱼的食法,看了不能不让人垂涎。当然,汪老不仅写过大鱼大肉,还写过很多上不得台面,甚至似乎不值一提的食物。
汪老是谙熟食之五味的,不仅精通吃经,还有颇为精湛的烹饪手艺,擅长做淮扬菜,只是北京难以买到正宗的做淮扬菜的原料,只好就地取材。这样一来,反倒形成独创的风味,源于淮扬,又非纯淮扬菜,其中巧妙地融入北方风味。
汪老闲时,常邀三五知己小酌,亲自下厨做上几样拿手菜,煮干丝、拌菠菜、拌萝卜丝、扦瓜皮、松花蛋拌豆腐、芝麻酱拌腰片、拌里肌片、精炖狮子头、油条塞斩肉(即塞馅回锅油条)、冰糖肘子、水煮牛肉、汽锅鸡等等,菜不过几品,都是高邮人的家常菜,但其色香味绝不让名声显赫的饭店。
1986年,作家高行健陪同一位法国汉学家到汪老家作客,汪老有意以家乡菜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什么菜呢?说出来令人捧腹,大都是当今高邮人请客拿不上桌的菜,比如汪豆腐、三鲜汤,更出人意料的还有盐水煮毛豆,即使高邮人也不屑一顾。但那法国客人见到雪白的盘中堆着碧绿的豆荚,竟忙不迭地连壳一起大嚼起来。汪老连忙微笑着提醒,“这豆壳是不能吃的”。去了壳,那老外越发觉得盐水毛豆鲜嫩可口。
1988年,美国作家安格尔偕夫人聂华苓访华,中国作协应两位客人要求,安排汪老在家设宴招待,并由汪老掌勺。在他的菜单中,有一个大煮干丝,一个干煸牛肉丝,一个炝瓜皮。聂华苓吃得尤为开心,最后端起大碗,连煮干丝的汤也喝得光光的。据汪老长子汪朗说:“这本来是扬州的名菜,但他进行了改良。原来的大煮干丝只用鸡汤,最多俏些冬笋丝、火腿丝,比较清淡。他做的煮干丝还要添加冬菇、干贝、海米、虾籽、鸡丝等提味,煮的时间也更长,还要略加一点儿酱油,因而味道更为醇厚”。
后来,台湾陈怡真来北京,也要汪老亲自下厨请客。汪老给她做了几个菜,其中一个是烧小萝卜。她吃了赞不绝口。事后,汪老解释,“那当然是不难吃的,那两天正是小萝卜最好吃的时候,都长足了,但还很嫩,不糠,而且我是用干贝烧的”。这话就像出自一个菜农或是厨师之口的。
都说汪曾祺老先生是文坛美食家,我看称其厨师更为合适。汪老曾把文学创作比作“揉面”,“面要揉到了,才软熟,筋道,有劲儿。水和面粉本来是两不相干的,多揉揉,水和面的分子就发生了变化。写作也是这样,下笔之前,要把语言在手里反复抟弄”。
可以说,下厨做菜是汪老文学创作独创性的外延,或是又一种形式的曲折表现。然而,把用于文学创作的思路和方法在执笔之余用于掌勺做菜,这才有了不同于常人的创造。汪老一生丰富多彩,虽然謦欬已杳,但他的美文流芳百世……苗青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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