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对“浪漫”的理解,只停留在风花雪月、男欢女爱的层次。天命之年过后,慢慢就生出一种喜欢自己独自浪漫的想法,渴望着一个人去寻找浪漫的乐趣。
第一次是独自驾车去远行,来得有点突然。原本计划一家人出游,目的地是海南岛的五指山。但是,临出发前老丈人有事,还要把外孙女留在身边,所以连同我女儿也留下了。其实,这正中我下怀,因为暗地里,我早已经策划着一次说走就走的孤独旅行。
那天,我跟着导航一路飞奔,把随车音响放得很大,选了歌星陈淑桦那首熟悉的《浪迹天涯》,随着轻快、舒缓的音乐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天籁之音,一种久违了的内心舒坦、宁静,瞬时溢满胸臆,全身通透得直下至脚尖。见惯了尘世间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人和事,由此而引发的各种内心纠结、焦虑与彷徨,都随扑面和风吹得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如湛蓝的天空一般透亮、悠远,一瞬间我便顿悟,原来这是一种别样的,自己盼望已久的浪漫。
到达五指山脚下的五星级酒店,办妥入住手续,我便走进咖啡厅,选一个偏僻座位,叫服务员送上一杯原味咖啡,慢慢品呷,居然感觉不到它的苦涩,一种悠悠的、超然物外的人生境界在胸中缓缓升腾。漂亮的服务员很殷勤,带着职业的微笑,驻足跟前良久。她是否在心里嘀咕,这个中年油腻男,应该是遇上烦心事了吧?否则为什么孤独闷坐,时而咂着嘴巴,时而陷入沉思?其实我真想对她说,小姑娘呀,我的内心,正在翻滚着浪漫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一切生活与工作中的困顿,又在此刻消失于无形。毋庸讳言,这是另一种一个人的浪漫。
作为一所职校的负责人,平时忙得像一只陀螺,转个不停,仅是几千号师生的吃喝拉撒,就让你应付得够呛,常常弄得身心俱疲,一地鸡毛。
有那么一个晚上,我在学校里值班,呆坐在办公室,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竟然把灯一关,室内顿时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推开临江的窗户,浔江的氤氲扑面而来。江面船只,星罗棋布。仰望夜空,群星璀璨,几颗较近的天星,还调皮地对我眨巴着眼。我的灵魂如浮出窗外一般,在漫无边际地游荡,飘忽不定,时而窥探着躲在黑暗中的我的躯壳,时而审视着自己的人生过往。难道这夜的静谧,和这静谧的夜,一个人的默然独处,也是自己所需要的内心浪漫?
忽然就想起海子那首著名的诗《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是啊,尘世间的恩恩怨怨,来来往往,无以逃避,你如果钻入了死胡同,就像自己往脖子挂上枷锁,永远也打不开,留下的,只有无休止的、永难忘的痛楚。这样看海子,他是洒脱的,自由的,是诗意浪漫中的浪漫。
其实想想也对,人生苦短,七八十年的光阴,与其去斤斤计较,倒不如懂得放下,放松自我,换来身心的愉悦,让自己的内心,时常有浪漫的鲜花怒放。
一个人的浪漫,要浪漫到心底里去,骨子里去,它是空灵的,蚀骨的,有时还会让你的灵与肉轻轻颤抖的。然而你一旦拥有,是足够你享用一辈子的,幸福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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