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作家们怎样写江湖侠客们的故事?
作家邱华栋在最近出版的一本《十侠》中尝试梳理出一条绵延两千多年的侠义精神脉络。书中的故事,按照小说所涉及的年代,由远到近排序的:《击衣》写的是春秋晚期刺客豫让的故事,《龟息》以秦代为背景,《易容》则从王莽新朝的覆灭敷衍出来,《刀铭》取材于《后汉书》,写东汉;《琴断》重写了魏晋名士嵇康的故事,《听功》以唐太宗李世民换立太子事件作为叙述的线索,取材自《旧唐书》;《画隐》来到了宋徽宗时期,宋徽宗的艺术修养之高人所共知,因此我要写一个关于画的故事;《辩道》和蒙元时期忽必烈召开的一次佛、道两家辩论有关,《绳技》想象了建文帝败于燕王朱棣后究竟下落如何;《剑笈》的背景则是乾隆皇帝让纪晓岚编修《四库全书》,部分情节取材自《古今怪异集成》。
“这么一组十篇小说,我把一个个刺客、侠士放在著名的历史事件中,对历史情景进行重新想象和结构。因此,这一组小说都应该算是历史武侠小说。”邱华栋自述道。
11月29日晚上,邱华栋新作《十侠》发布会在京举办,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臧永清、文学评论家潘凯雄、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石一枫,、非遗项目“评书(北京)”代表性传承人林遥及本书作者邱华栋出席活动,与观众一起“煮酒论英雄”。
《十侠》
从古至今,不同角度下看“文人的侠客梦”谈起成书的过程,邱华栋讲述了童年时一段不平凡的学习经历,当时,他的恩师黄加震文武双全,既是语文老师,又是武术教练,因而他既练得一身好功夫,又兼有好文笔。去年正值老师80大寿,作者50大寿,他希望重拾15岁时的梦想,写一本武侠小说作为祝寿礼物。此外,他认为写作也是兴趣使然,在感兴趣时会迸发无尽的热情和潜能,而现在,面对广泛的兴趣,他更希望单纯和专心的体验,进一步促进写作生涯的发展。
文学评论家潘凯雄同时也是作者挚友,他认为邱华栋是一个饱含创作活力的作家,青少年时期就有创作武侠小说的愿望,作品数量多,题材领域跨度大,尤其专长于“历史武侠小说”;同时,他阅读量极大,具有多年的媒体工作经验,拥有超凡的视野和能力,因而能成就这样一部卓越的作品。
石一枫从文学角度探讨了侠的概念,中国文化史上只存在笔侠,是司马迁、金庸等众多文人在作品中创造出来的,因为文人有知识、常思考、力图改变世界,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通过笔头创造的人物,帮助他们做未竟之事,普通人做不到的,就交给幻想中的大侠,这凸显了人的理想主义精神不死、侠义就不死的生活本质。
林遥则站在民间传统的角度,分析古代游侠这个独特群体:他们起源于士阶层中武士的分化,表达出对集权统治的不满和反抗,却被排除在社会秩序之外,不被上层所允许,因此只能转移到民间,“上不能养民,而游侠养之也”,也就是在人们遇到困难时候,游侠的组织能给予最大的帮助,他们不仅是文人的理想化的形象,更是普通人的渴望和期盼,对他们来说,侠义精神能够对平凡和贫苦的生活形成一种补偿。
侠客形象的塑造中,人性与历史并存
创作的历史脉络和现实动因得到确定,作品本身的元素就需要慢慢建构,对此几位嘉宾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剖析和解读。
石一枫对豫让和赵襄子的关系有精彩的分析,他认为这部小说同时发现了人性和历史的不同的向度。第一篇《击衣》,按司马迁《史记》或民间传说的记载,豫让应该是重点的角色,赵襄子是反面的角色,这个故事本应是好人杀坏人,但是书中豫让反复去刺赵襄子不成,反而感动了他。赵襄子脱下衣服来说“你来刺我的衣服”,这时候赵襄子本人变成了一个侠客,反面的角色突然有了侠义精神,结尾也就演变成在中华民族在最年轻天真的时候,人人都可能是侠客的时候,两个侠客惺惺相惜的故事。而历史的不同向度主要体现在嵇康那一篇。小说除了发掘钟会的将才,也写到他很聪明,“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但是写到他不堪的一面既是对个人形象的塑造,也是为了衬托嵇康这个人物。小说篇幅短,但可供想象的空间却是无限的。
潘凯雄接续“读者想象”的话题,认为这个特质是文学独到的地方。普通人对侠有的基本的框架是劫富济贫,路见不平,除暴安良等等,但是文学家、小说家如果仅仅写成这样,就无法形成有特色、有创作性的小说。邱华栋定位的历史武侠小说,背后对历史、对人性有着独特的探究,使得他的侠客又多一份玩味的地方,比如说历史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的关系,书中十个人物、十个时间、十个空间一步步转换看似是历史脉络,实际上里面有很多的偶然性,侠从思维和印象中立起来了,具有了温度,这就是作家对小说独特的贡献。
邱华栋从个人角度分析写作中蕴含的其他元素,他认为每篇小说都是很小的出发点,是作家靠修炼的本能在写作,并没有想得太多。一方面他自己读了很多的中国历史书,汲取了其中的文化资源和营养,培养文化自信,具有很深的积淀;在体量方面,邱华栋则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出重大突破,林遥的武侠小说史话发现武侠小说都很长,短的50万字,长的800万字,因而他自己希望在武侠小说的大树上增加一个小叶子,从短篇小说入手,尝试短篇小说集本身的艺术的控制力,他认为一个作家首先语言上要让读者看完第一句就能读下去,这样小说才算立住了。
展现侠文化的电影《师父》
功利的时代,我们的侠客精神将被怎样表现提到传统文化,就不得不思考在急速变化的现代社会之中,我们应如何呈现文化基因中侠的精神。
林遥从文士武士的角度解读,大家普遍理解侠客是武士,但实际上武人礼节是在向文人学,武人的传统其实是中国儒家传统—忠和恕。忠就是把某一件事情做到极致,恕是如何站在对方和他人的立场做这件事情。事实上如果把恕能贯彻到了,就是我们今天的侠,凡事为他人想,站在他处考虑,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这就是侠最初的本意。
石一枫从豫让的故事中总结出,侠的本质是特别讲理,别人几次问豫让为什么杀自己不杀别人,他都有理有据。普通人跟侠接近也在于此,不是能打,而是讲理,“别人不让讲理的时候,你非得讲,这个时候你几乎就已经是一个侠了”。另外同西方的骑士精神相对比,骑士是官方性质的,出去执行的都是政治任务,但是中国的侠客是非官方,同样做应该做的事,同样做正确的事,民间的力量去做,主动承担责任去做,自然道德水平更高。
潘凯雄表示,从文学来说,侠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道德。我们对当下社会的道德问题有很多的垢病,文学的存在就在于现实之不足,一种弥补的方式就是骂,就是所谓现实主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看到现实中的问题,采取批判的态度是现实主义,采取幻想的态度是浪漫主义。武侠的侠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文人的一种小浪漫。
邱华栋则看到了当代侠的概念的演化:“我觉得中国的侠义精神在每个年代有不同的体现。当代有新的变化,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担当、信义,跟基督教社会里面的契约不太一样,跟美国社会市场经济下都要签字写合同也不一样,是一个比较高的道德要求,就像某种承诺。”他还希望,如果在侠义精神里面做一个补录,他能够向金庸大师和他笔下的人物致敬,向中国文学伟大的传统、武侠小说的传统致敬。(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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