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视角看RCEP：倒逼美国回归多边主义

文丨倪月菊（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

在新冠疫情依然全球施虐、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盛行、国际经贸关系严重受挫的大背景下，11月15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成功签署，犹如为漫漫黑夜点燃了指路明灯，为区域乃至世界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和活力。RCEP之所以能在如此复杂多变的国际局势中突破重重阻力成功签署，与15个成员国的集体努力是分不开的，因为任何一个成员国的踟躇均可能使RCEP的签署推迟，从而给RCEP的未来增加更多“变数”。

当然，由于各国经济发展水平和所处的发展阶段不同，参与RCEP的动机也不完全一致。从日本来看，其努力促成RCEP成功签署的考量可能是倒逼美国新政府重归多边主义，“进一步”可以使美国担起世界贸易组织（WTO）改革的重任，使WTO多边贸易体系重拾往日风采；“退一步”可以促美重返《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通过组建全球最大的“巨型”自由贸易区，构建全球高标准的经贸规则。

日本之所以有这样的考量是基于其多层次、灵活的自由贸易战略。我们知道，战后日本经济是在积极与海外诸国进行经济交流中逐步发展起来的。从关贸总协定(GATT)到世界贸易组织(WTO)，日本一直是多边贸易体制的积极拥护者和推动者，也是自由贸易的主要受益者之一。因此，在进入21世纪前，日本一直采取的是GATT/WTO“一边倒”的自由贸易政策。21世纪初期，受WTO多边贸易谈判迟迟未果、区域和双边贸易自由化飞速发展、日本泡沫经济破灭等多重因素的影响，日本的贸易政策出现了较大转变，放松了对多边贸易体制“唯一性”的坚守，开始实行以WTO多边贸易体制为轴心，以自由贸易区(FTA)、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等双边和区域自由贸易协议为补充的多层次、灵活的自由贸易战略。

日本这一新时期自由贸易政策的最大特点就是“灵活性”，目标有两个，一是在多边贸易体制不足以实现全球贸易自由化的条件下，利用双边或区域协议易于达成的特点，通过在双边和区域自由贸易领域不断扩大的“朋友圈”，维护其贸易市场和竞争优势，局部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二是通过主导“巨型FTA”的创建，引领21世纪国际经贸规则的重塑。正如日本首相在2019年新年答记者问时说，日本“将在保护主义疑念高悬的世界里，紧紧高举自由贸易的旗帜，做新时代公正规则的制定者和领导者”。

通过RCEP的签署，日本得以实现第一个目标，即扩大“朋友圈”，特别是与至今没有签署双边FTA协定的中国和韩国在RCEP框架下建立起更紧密的经贸关系，这对日本稳定市场、提升抗风险能力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但对于实现第二个目标而言，RCEP显然无法担当重任，不足以实现其“引领世界经贸规则重塑”的雄心。而能够助力其日本达成第二个目标的除了WTO多边贸易体系外，就是日本心心念念的TPP了。但美国的退出，使日本牵头的CPTPP显然失重许多。从此，力劝美国回归多边体系，重返TPP就成为日本政府努力的目标。

所以，达成RCEP对于日本而言，只是实现了一个小目标，其更大的雄心在于重塑世界经贸规则。为此，一方面，日本在 WTO 改革中努力充当中美两个“针锋相对”大国的协调人。日本自认为“有能力动员并与亚洲和世界各地志同道合的国家合作，以维护开放的、自由的、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另一方面，日本不放弃对CPTPP“高标准”的追求。在日本看来，最理想的状态是，以CPTPP的高标准经贸规则为依托，打造多国参与的“超级 FTA”。随着“超级 FTA”影响力的扩大，会有更多的国家或地区参与进来，届时，这艘在WTO 之外航行的“航母”可能成为多边自由贸易体制的新宠。

而这一进程，没有美国的参与显然力度不够。为了使美国重返TPP，日本使出各种招数，但在特朗普的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下，很难实现。在美国民主党拜登可能组建新政府的情况下，日本看到了希望，试图通过RCEP的签署促进亚洲经济一体化的发展，给美国新政权施加压力，倒逼美国重返多边体系。有日本官员表示希望英国加入TPP的热情可能会增加对美国新政府的吸引力。

可见，日本积极促使RCEP签署，可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既紧密了与亚洲周边国家的经贸关系，又可能起到倒逼美国重返多边体系的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责编邮箱：yanguihua@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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