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秋夜思古情

已是晚秋时节，冷风染红了枫林。那天我去了苏州，晚餐时，分享了美味的阳澄湖大闸蟹，又与朋友对饮苏州特产沙洲优黄，酒兴正浓时，朋友说，过会儿咱们去夜游枫桥吧，也就是这个时节的夜里，唐朝诗人张继在寒山寺外停船靠岸的……这时去游览，应该更容易体味张继当年枫桥夜泊的情调。我猛饮一盅酒，放下酒杯，拉起他，迫不及待地立即前往。

枫桥景区免收门票。我们走过通往枫桥古镇的渔隐桥，踩着橘色灯光，沿京杭大运河东岸的石板路前行。已流淌了千百年的古运河涛声阵阵，一艘艘机械船往来南北，若不是驾驶室里亮堂的灯光，还真不知道这繁忙而吃力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岸上，白墙黛瓦的古民居、当铺、米行等历史遗存，在灯光里鳞次栉比，却又在夜色里静寂寥落。

朋友对历史颇有研究，他说，这一带自古就是水陆交通要道，舟楫往来，商旅云集。宋元时期，枫桥市肆已扬名四海，明清时期更是空前繁荣。“江南风流才子”唐伯虎有诗云：“金阊门外枫桥路，万家灯火迷烟雾。”清朝中期，枫桥古镇已是全国最大的粮食集散地，贸易往来甚至覆盖了日本、东南亚等地，民间素有“枫桥塘上听米价”之说。然而，时至十八世纪中叶，太平天国进军苏州城，枫桥古镇的盛况从此烟消云逝。

穿过枫桥古镇遗址，往北步行十来分钟，是京杭大运河与上塘河的交汇处。上塘河在古时曾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其上游四五公里处的苏州古阊门，曾被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誉为“最是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枫桥便横跨在上塘河入运河的河口。

远望被霓虹灯装扮的古枫桥，半圆形单孔石拱枫桥与其倒影，构成一个优美的圆。偶有载着游客的乌篷船从桥下吱呀吱呀地穿过，圆顿时被犁碎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哦，这就是浮于千年诗韵的枫桥么？我凝神须臾，又加快了靠近它的脚步。

走过蜿蜒的回廊，转身，上塘河北岸，是张继的青铜雕像，他长袍斜卧，仰头闭目，满脸愁闷。再往前十余步，距离枫桥三四十米的地方，是一个古旧的简易码头。朋友说，早前枫桥附近，只有这个码头，因此后人猜度，张继当年应该就是夜泊于此。风紧了些，也更冷了些。我站在码头上，遥想当年这样凄冷的夜晚，张继泊船靠岸后，辗转难眠，当寒山寺的钟声寂然飘来时，他迎着夜风立于船头，眼前的枫桥古镇没有了白天的繁盛景象，只有不远处的古寺里或许依然青灯孤照。此情此景，也许恰恰符合了他苦涩的心情：期盼榜上有名，从此人生繁华，然而，事与愿违，最终变成一场清瘦的幽梦……

我裹紧外套，轻轻地踏上凝驻着尘世悲欢的古枫桥，倾听历史悠远的回音。水乡苏州桥多,明清时期，有记载的桥就有四五百座，因此有“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之说。枫桥，在苏州算不上最精美的，也谈不上最雄阔的，然而，千百年来，却是诗人墨客吟诵最多的。朋友说，枫桥始建于唐代早期，明朝崇祯末年、清朝乾隆年间都曾修缮过。春秋更替，岁月洗礼，扶栏已斑驳沧桑，石阶的石面也已被打磨得柔润光亮。站在桥顶远眺，枫桥古镇傍水而筑，错落有致；寒山古寺松柏茂密，黑魆魆一片，只有鼓楼被灯光照亮了，盎然耸立；枫桥南堍，曾经抵御倭寇的铁岭关，巍然屹立，雄壮不减当年……一阵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忽地想起，明朝诗人高启在《泊枫桥》中的感叹:画桥三百映江城，诗里枫桥独有名。几度经过忆张继，乌啼月落又钟声。而这，也很好地契合了我今晚追昔抚今的心境。王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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