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胜田
相信每个生命来到人世间,都是背负着使命而来,尽管我们身居其中,不甚了解。
小村不大,那一年却生了许多孩子,小嗣子(男孩)近十个,小闺女近十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庄,近乎三分之一的家庭有妇女生孩子坐月子。农忙季节,山上等着人干活,场院等着人干活,就是出不来人,生产队长都急哭了。那是一九六二年,我们生人。
那些年人口猛增,幸亏是生产队模式,硬是养活了急奔着投胎来到人间的孩子们。后来我们这一批小嗣子,活下来的有六个。不记事,吃什么长大不知道,据说是大人嚼着芋头和着饼子瓜干,就着咸菜和凉水,一口一口吐进我们嘴里,吃得挺欢。这大人可以是任何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叔叔大爷哥哥姐姐,也可能是街坊邻居的烂嘴大妈。
后来记事了,知道当真被很多人嘴对着嘴喂过,差点恶心死,好不纠结。心说那时死了多好,以致好多年想起来就不舒服。
邻居的姑姑和姐姐们都说,看你们现在一个个都斯斯文文的了,当年,每天收工后回家,哪个不是被我们抱着在街上溜溜一会儿?进门儿头一件事就是抱孩子,让你们的妈妈腾出手来做饭。被你们拉尿在身上的不计其数。说笑间,脸一红也就过了,小时候的事真不记得,那时她们都是没结婚的大闺女,却硬是拉尿人家一身。
儿时的伙伴有很多,在一起顽皮,当是最乐之事。后来知道,我们六个是同岁的人,就更能玩耍到一处了。
山村小,没什么可玩的,就沿街疯跑,爬上墙把墙头当马骑,爬上低矮房屋的屋脊也能当马骑,骑腻来就跳下来,爬到陡坡高处,突突突地溜下来,磨得屁股一道道血丝……
和二哥跑到葫芦头沟的井沿上,玩那架废旧的水车,每人摇着一个大齿轮子起劲飞转,不知怎么二哥的手被齿轮咬破,见了血,哇一声哭起来,捂着手指头拼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叫妈妈。二哥大我十一个月,他懂的事多,知道伯母干活的地点,哇哇哭着找妈妈去了。我被吓傻,傻傻地转了半天,愣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八虚岁上学之后,才懂得夏天必须穿裤子和鞋子,但穿不住,没回到家门就迫不及待脱下来,漫过墙头扔进院里,又沿街疯跑去了。
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整天玩耍的机会,拾草是主业,没有柴草做不熟饭,没有柴草冬天烧不热炕。所以,放学后和星期天都结伴而行,上山拾草。山上光秃秃的,哪有草?打一出门就愁的头疼,出发时先上了东耩,转悠到北耩再转悠到西耩,一个周圈儿七八里地,回家时勉强拾一篓子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山村的孩子,打小就知道了生活的艰辛和忧愁。
拾草时如能挤出时间玩耍一会儿,便是极其块乐的事情了。北耩的后山坡,半腰那个母水滩(沼泽),隆冬季节淌出的水把山坡冻成百米长的冰,铮亮溜滑,每人坐上一块松树枝,蹭蹭蹭一溜烟就溜到山下,速度与刺激,那种滋润劲儿,感觉胜过坐飞机了。
冬天玩溜冰,春天则是捉蝎子,拾草的同时,每人带一个铁钩子和一个瓶子,漫山遍野掀石头,运气不错的时候一天能捉几十只蝎子,小的五分大的一毛,卖上一两块钱,铅笔橡皮墨水就有了,剩下钱再买上几颗“拉克枣”吃,甘甜粘牙,那滋味,享受死了。
春天也是摔跤的好季节,社员们整的田地细腻松软,高兴了几个人就在地里撒着欢儿打着滚儿摔跤。那个谁……,摔不赢,说是饿了,让大家等着,跑回家偷出一块马散(生饼)来吃,吃完了有劲儿了再摔,赢了。结果是回家挨了一顿揍,马散是用来給圈里的小猪催肥的,哪里舍得随便吃!
摔跤时无意中在地里踢腾出了花生仁儿,于是顺着垅儿扒出来看看,很多,知道是社员们刚种上的花生,不敢全扒出来,每个窝儿三颗,扒出一颗来,吃了。那一春,偷着扒地下花生种子吃,愣是没有被队长发现,运气不错,手段高明也是原因之一。
一年两年过来,升了年级,要学写作文了,老师叫写《我的理想》,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理想,那时看见村里的一个老人,带领着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給生产队放牛,两人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那孩子天天骑在牛背上自由自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赶风凉避日头的,好不惬意,心说今生若能放一辈子牛多好!……后来,见那大孩又长大了一些,改行跟着生产队的马车进城拾马粪去了,马车后尾处放一个扁筐,路上有粪就下车来拾掇到筐里,没有就坐在车上悠哉悠哉。
――眼馋了,心说这活儿不糙,是个最好的营生。
不知那想法算不算理想?但终究没敢写进作文里。
小学第四年,识字多了,也有了一定的阅读能力,第一次看到一本课外书,李心田写的长篇小说《闪闪的红星》,入了迷,大家相互传着看。晚上看到夜深人静,看着看着就被潘冬子的遭遇和书中其他悲惨情节感染了,看得泪流满面,看到天亮,鼻孔都被油灯熏黑了。
看了这本书,才算真正了解了一点点我们的国家,了解了一点点我们民族的过去。所以一直就想,为什么还不打仗?为什么不和国民党继续打仗?如果继续打仗,我们几个肯定都能上井冈山带兵,说不定都能当上师长军长司令员什么的。……浓浓的英雄情结,奔放在激流澎湃的血液里。
小学即将毕业,老师开恩,破例批准我们几个男的去河里洗澡,并一再嘱咐,不准到水库,不准到深水处。那可真是旱鸭子第一次遇见一盆水,拿水盆子当大海了,撒着欢儿扑棱。十平米左右的水湾子,水刚好没过膝盖,四个人在里面扎猛子,一个猛子扎下去,被水下的石头利刃划破小腹,锥刺般的疼了一下,愣是没有在意,后来被谁发现了,低头一看,两厘米长一厘米深的口子,白翻翻的肉茬,幸亏没有露出肠子,也没有渗出一丝血。忍着疼回了家,没敢跟父母汇报,没有包扎,没有缝合,心想今晚能不能死了?天亮以后发现没有死,放下心了,就那样让其慢慢长,慢慢长,长了半年,才算愈合。伤口处,冷了痒痒,热了痒痒,痒了五六年。
念完了初中念高中,山里的孩子虽没有见过世面,但书本上见过学过,随着社会的逐步发展,也认识了不少的新鲜事物新鲜光景,那放牛和拾粪的梦想终于被彻底的抛到脑后去了。
回忆起来,少年时代虽是清贫,却也并没有感觉多么苦,荒唐的事情数不过来,奇事趣事也是一筐一筐的。现在想想,那一茬孩子特多,大家都被放养散养在田野里,没有那么多的精心呵护,没有那么多的娇生惯养,结伴而行自然生长,倒也滋生茂长,一个个健健康康长大成人了。
光阴荏苒时光流逝,把不住的光阴,回不去的年轮,遗憾的是,长大之后的伙伴们,再没有那么多相聚的机会,有时一年甚至几年见不上一面,见面打个招呼也就过了。大家都忙,为生计奔波,为名利忙碌,童年的情趣已经远去,越去越远,真的永远回不去了。
一晃就老了,有人提议,都这岁数了,咱们这几个同龄的人,能不能找个机会聚聚?都答应了,但一拖就是两年,两年后,儿时的玩伴们终于找个机会聚到了一起。
那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少年,那种情结,仿佛心都要跳出来了!
但说来说去,却很难回到当年的话题了,那时候大多是讨论哪个地方有好吃的,去作一把,哪个地方有个马蜂窝,去捅一把。现在呢,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身体,腰儿腿儿怎么样,有没有三高,牙齿怎么样,换了几颗假牙等等。唉,到了哪山说哪山的话,都奔六十的人了,自然而然的,不知不觉的就说道起了人生,感慨叹息一番,真的老了吗?
但很知足,临走恋恋不舍,约好明年再会。后来真的又聚了,并且成了规矩,每年一次的相聚,屈指算来,也有三四个年头了。
真的很好,虽没创轰轰烈烈的惊天伟业,但这里没有攀比,有的只是近六十年的情谊。虽没有琼宇楼阁大富大贵,但这里没有距离,有的只是永远的默契。喝上一杯老酒,暖了心窝,说出一句话语,带来快乐。
是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所祈所盼,不就是这种祥和安宁的生活吗?人呢,不要横向比,那样得死。如果纵向比,会活得潇潇洒洒 ,我们的祖祖辈辈,没有感受这样的人生。去一次烈士陵园,看到肃穆的烈士陵墓和密密麻麻的烈士名录,感触颇深,什么将军梦英雄梦,能出生和生活在和平的年代,赶上了民族复兴的快车,是我们一代人的福分,是人生之大幸,享受和平、创建幸福,并把这和平和幸福的理念传授給子孙后代 ,也许就是这一代人的使命吧。
有道是——
铁打江山坚如磐,
不如百姓万万年。
宁愿今生不英雄,
但求祥和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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