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子几棵朝天椒

春季的时候，母亲在菜园子里栽了很多辣椒。母亲种菜喜欢密植，这就导致了由于辣椒的品种不同，生长的状态也就不同：匍匐在地面旁逸斜出的是辣椒，扭着腰姿在密不透风的枝丫间委曲求全的是辣椒，挺着腰杆一个劲儿向上生长的也是辣椒。

这三种辣椒的生长状态中，我偏爱最后的这一种。从出了地面开始，一根独杆箭一般冲了出去，不枝不蔓，亭亭向上，目不斜视，好像这一辈子就认准了一个方向似的。母亲将这种辣椒叫做朝天椒，只是种的比较少，只有几株。种子也不是买的，是村子里有人种了连片的几亩地，去年收获后，遗弃了几棵。母亲将它们拾回来，将种子小心收起来后，春天时连同其他品种的辣椒一同种在了地里。

我曾问母亲，这些种子能发芽吗？母亲说，能。还真让母亲说中了，出了几棵苗。只不过这几棵辣椒是非常有个性的，在其他辣椒刚刚感觉到春天的温暖，便浮躁地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时，这些朝天椒的种子们纹丝不动地呆在地下，不急不争，非常有定力。当其他辣椒已经枝叶繁茂，在菜园里四下生长，贪婪无度地抢占着本来就不大的生长空间的时候，它们方才静静地，又是悄悄地，从地下钻出来，在挤挤挨挨的丛林中，不经意地绽出一星点新绿。而当盛夏过去了，其他辣椒在秋风的威逼下，更加卑微地向这个世界弯下腰，苟延残喘地挣扎着准备向即将到来的冬天投降，这些朝天椒方才开始挂果。一个个细梭子形状的小辣椒三五成簇，亭亭直立着，在深秋的暖阳下尽力宣示着一种生命的昂扬。

整整错过了一个花果期的成长，让我不得不对朝天椒另眼相看，是它们的自然属性使然，还是它们本来就有着不同于其他辣椒的个性呢？我之所以不喜欢其他辣椒，还因为它们对周边环境的委曲求全。当这些辣椒进入旺盛的生长期，密不透风的生长环境让它们失去了自我，不断地蜷缩着骨骼，变得纤细、脆弱，以利于它们寻求生长空间，哪怕龟缩在别的辣椒下面。当辣椒结果，那些辣椒更是没了它们名字那般的泼辣大气，在环境的驱使下变了节，绿色里泛着淡黄，浅红里又带着淡紫，总是一脸的病怏怏的样子，吃起来也没了辣味。

而朝天椒不一样，它们是有信仰的，在密密麻麻的辣椒丛中，它大抵是一心向往蓝天和自由的，所以只向上生长。等冲出了包围，方才发出几枝，但一样是向上生长的，让人不免想到西北戈壁滩上那些凌空生长的新疆杨，想到一个词：团结向上。

结果后，这些朝天椒也是一个个直直地向上站立着，就像有了手臂，紧紧地抱成一团。它们颜色深绿，泛着光泽，让人看一眼就会喜欢上。经过了几个秋日太阳的爱抚，它们的脸上迅速染上了鲜艳的红色，是那种纯粹的红，不夹带一丝半点的杂质。那是朝天椒这一生应该焕发的本色，是太阳的颜色，也是生命的颜色。从青春到成熟，不矫揉造作，不拖泥带水，不因为环境的威逼便轻易妥协、变节。我喜欢这几棵朝天椒。它让我想到了战争年代枪林弹雨中那些不屈不挠的生命，也让我想到了身边那些为了信仰而坚持不懈、不息追逐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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