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的300个日日夜夜 纪念抗美援朝七十周年

□魏文凡

1951年3月，时年17岁，初中辍学在家务农的我同村里的青年一起报名参加了志愿军。不几天，乡上召开了群众大会，为我们壮行。面对台下人山人海的父老乡亲，我作为新兵代表发言。我鼓足勇气，昂首苍穹，手举铁皮话筒如洪钟般一字一句的宣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爱家乡故土、父老乡亲，更爱伟大祖国；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绝不让美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报效祖国，英勇杀敌，保卫人民幸福、安宁，捐躯疆场！”这誓言激起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声。激动的我被人们簇拥着抬到了队伍中。

我们作为志愿军“新兵补二师”（含通、南、巴、平）汇集达县城。由达县出发至万县、武汉到达黑龙江省阿城，军训一月入朝参战。入朝后编入“华东野战军三野二十六军”，我被分配到七十八师二三三团卫生队作看护员。

当我们跨过鸭绿江，踏上朝鲜国土后，眼前的一切让我们热血沸腾，义愤填膺。从鸭绿江到“三八线”的战场上，美国飞机不分昼夜地进行地毯式轰炸，封锁渡口、桥梁；被我军击落的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残骸随处可见。血与火的较量无处不在，更加激起我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视死如归的豪迈决心。

1951年5月，经过几天夜间急行军，我们来到平壤附近的森林中隐蔽待令。每个战士身负枪支、弹药、铁镐、炒面。在行程百余里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到达目的地后还必须挖一个掩体。由于大家都是“抢渡平壤上战场，歼灭敌人打胜仗”的急切心情，不时从掩体中探头出来，企盼夜幕尽快降临。

“出发！”一声号令，全体战士如猛虎下山，万马奔腾，跑步进入市区，穿过应急交通桥。过桥后，虽脱离了危险区，但从前面传来“跑步前进”的口令，还有耳边响过“啪！啪！啪！”的枪声，大家都不敢停歇半分。终于传来“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口令，此时不少战友已经极度饥渴，一放背包，就迫不急待找水喝，水喝干了，就用嘴吮吸泥土中的水分。这次抢渡平壤的急行军，对每个人，尤其是对新入伍的战士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但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在急行军中为新战士扛枪、背包，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我们团卫生队，医护人员不足50人，除救治伤病员外，还要负责修补伤病员的防空洞，还要为当地百姓出巡诊疗，每天身背医药器械，冒着敌机、大炮的封锁，巡回山里，为老百姓注射预防敌人施放的伤寒、痢疾、霍乱等细菌的疫苗。我们卫生队里，几乎每天都有从前沿阵地送来的伤病员，有的抢救无效而牺牲。他们穿着沾满战壕泥土的破棉衣里还装着炒面，脚上穿着的长筒大头鞋，鞋底磨得内高外低，连脚后跟都露了出来。清理烈士遗物时，打开他们的包裹，发现用褪了色的红布裹着闪闪光发的“淮海”“渡江”等战役的纪念章。对于凡在后勤牺牲的烈士都要立个碑，与其说碑，不如说是木牌，它是用斧头把一块圆木劈成两半，砍一平面，写上烈士名字、籍贯、部队番号，有的因找不到姓名，只写上“志愿军烈士”几个字。掩埋烈士时，“一丈白布裹身躯，一抷黄土掩忠魂，一块木牌竖英名”。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安葬，也被敌机、大炮一次次轰炸，木牌无踪，忠骸荒野。70年后的今天，对于我这个活着的老兵，常在睡梦中对那“一勾冷月，万里孤魂，荆棘丛林，松涛哀鸣”而痛泣！

1951年12月25日的上午，雪后放晴。我同战友正在树林中砍伐枯树枝，突然上空响起高音喇叭的吼叫声，我们从树缝中看见一架飞机在缓慢盘旋。随后几声巨响，天空中的纸片如天女散花般落下来。原来敌机在散发宣传单，打“攻心战”。战友气得将宣传单撕得粉粹。有战友突发奇想用开水煮掉纸上的字画图样进行再利用。大家将捡回来的传单，在装炒面的铁皮箱内用水煮后晾干，变成一张张白纸，再用山上的“滑草皮”作线，装订成一本本笔记本。

就在这天下午，后勤首长作出晚饭集体加餐的决定。把先前缴获舍不得吃的战利品罐头掺在萝卜汤里，白酒十人一瓶，香烟每人五支。在宴会上，一位文化干事灵感迸发，举杯即席高声吟赋打油诗：“西方人的圣诞日，无料战地今相遇；敌人祭灵撒纸钱，杜鲁门野心见鬼去。东西战线捷报传，咱们举杯庆胜利。大家别忘记，罐头、香烟都是美国佬送的礼！”

我军入朝奋战，一举夺得五次战役的胜利，随后在“三八”线上形成拉锯战。1952年春节前，为配合后勤供给部门支前，我主动请缨，身背馒头、罐头等食品，天黑时从驻地“三巨里”出发，一路上敌机在空中嗡嗡游荡，“嗵！嗵！”声响后，照明灯悬空，接着“哒！哒！”机枪扫射封锁。在灯光微弱时，我奋力向前冲，发现前面一名战友牺牲，解下他身上支前的物资拖着爬行，经过前沿掩体工事，终于到达坚固坑道。在战友卸下给养时，外面突然响起密集炮火，接着由左右坦克开道，敌兵紧跟其后，连长一声“出击”令，我随战友冲出坑道，奔向各个掩体工事痛击敌人。一辆未击毁的坦克向我所在工事碾压过来，顿时我被压在土石下透不过气来。我用头顶、手挖、脚蹬，拼命挣扎出来，继续与战友一起歼灭敌人。打退敌人进攻后，与我同在工事的两个战友牺牲。这次我们十名支前战友除一名牺牲外，其余八位战友受后勤部嘉奖，我因表现突出，加上平时救护伤病员，修筑防空洞等突出事迹，被记“三等功”。

……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看今朝，激情荡心头。放眼中华大地，我们的国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繁荣昌盛，我们的人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我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中的一名老战士，银发闪耀着军人的朴实，皱纹里刻着军人的忠诚，伤痕中凝结军人的荣光，那枚纪念军功章在我心里一直绽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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