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彩绘观音像,辽。故宫博物院藏
《水月观音图》,元,颜辉(传)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
木雕彩绘观音像(局部)辽。
故宫博物院藏
□祝勇 文/图
著名的龙门石窟,十万尊石佛面向洛河的支流——伊水,组成无比浩荡的合唱阵容。山峦如舞台,它们的笑容上反射着大河的光芒。北魏孝文帝时代,第一尊佛像在山崖上迎风站立,此后历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佛的形象在少数民族的朝代里受到宠爱与浇灌,如莲花般次第盛开。
故宫收藏着许多北魏时期的石质佛像,但那时的观音还没有从众佛中独立,也没有特殊的标识,如果不借助题记佐证,我们很难将她们与其他菩萨区分开来。
许多人从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里看见过一尊辽代木雕彩绘观音像,立在故宫博物院科技部的木器修复室里,下唇、手指、飘带都有缺损,胳膊有劈裂,足下的圆形莲花座也松散了,但是,年复一年的风雨侵蚀,她依旧不动如山,沉静似水。
壹
观音的造像 透露开放与达观
在西来的佛教本土化的过程中,观音菩萨起到了开道先锋的作用,因为她仁慈、温暖、平易近人,重要的是,它很“管用”——至少《观世音应验记》这样的书籍都这么说。西晋时翻译的《正法华经》里说,人们只要一心称颂观音名号,就能解脱七难三毒,还能化作三十三种形象,为众说法解难。这无疑降低了菩萨的身段,使之平易近人,同时也降低了佛教的门槛,让众生(尤其是没文化的普罗大众)能够越过那些繁缛深奥的经文,直接得到佛的慰藉。
著名的龙门石窟,十万尊石佛面向洛河的支流——伊水,组成无比浩荡的合唱阵容。山峦如舞台,它们的笑容上反射着大河的光芒。北魏孝文帝时代,第一尊佛像在山崖上迎风站立,此后历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佛的形象在少数民族的朝代里受到宠爱与浇灌,如莲花般次第盛开。观音的造像,也隐藏在这密密麻麻的佛像中,她的形象气质,透露着少数民族的开放与达观,“仿佛在暗示那精神内在的喜悦可以解脱石头的沉重与负担,化成一缕微笑而去”。
故宫收藏着许多北魏时期的石质佛像,但那时的观音还没有从众佛中独立,也没有特殊的标识,如果不借助题记佐证,我们很难将她们与其他菩萨区分开来。
在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这些少数民族朝代里,菩萨像大多脸形瘦长,五官清秀,有如邻家女孩,明丽生动,亲切可人。我们看龙门石窟同时期的观音造型,也基本上与故宫收藏的造像风格一致,一副“秀骨清像”。
到隋唐,盛世的光芒降临,均匀地涂抹在曾饱经战乱的版图上,遍护一切众生的千手千眼观音像和十一面观音像才盛装出场,身体也如前章所说,由清瘦(隋代)变得丰腴肥美(唐代),项饰、臂环、腕镯等饰物日趋繁丽,女性特点也开始显露,身体的曲线、渐渐突出的乳房,日益掩饰不住。唐代画家周昉创制了水月观音体,以月亮、水和较为随意的坐姿构成水月观音的主要标志,后为各代画家所效仿。有人形容她“颇极丰姿”,而她的衣冠服饰,依旧是贴近普通人的,“全法衣冠还近闾里”,这份自由俏皮,与世俗百姓亲切相融。
大唐之后,天下再度分崩离析,于是有了五代十国。前面说的后唐、后晋,不过是五代中的小朝代而已,如云烟般,过眼无痕。公元10世纪,宋太祖赵匡胤一统江山,幽云十六州,还是失落在中原的版图之外,成为“历史遗留问题”,到北宋末年,宋徽宗时代,才得以部分解决。而在更大的范围内,还有辽、西夏、回鹘、吐蕃、大理等国,呈半圆形,密密实实地包裹着中原王朝。即使在太平盛世,疾驰的马蹄声也未曾在大地上消失,生存还是毁灭,依旧是缠绕人们心头的庄严命题。从耶律德光的白日梦开始,菩萨一步步深入辽国的疆域,去安抚那一颗颗被强悍的外表所包裹的脆弱内心。
辽国全盛时期的版图无比辽阔,它东北至今俄罗斯库页岛,北至蒙古国中部的色楞格河、石勒喀河一带,西到阿尔泰山,南部边界则固定在今天津海河、河北省霸州市、山西省雁门关一线。
贰
木雕彩绘观音 代表着一种圆满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通体皆白的白衣观音,潜入林海雪原,分化成千个万个微小的身体,进入契丹人的帐篷,在青烛冉冉中被供奉。佛教也挣脱了战争、政治这些宏大叙事,进入了具体而微的“日常生活”。死亡是所有宗教的起点,如美国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在他的巨著《东方的遗产》里所说:“如果没有死亡的话,大概就不会有神灵。”但它的终点却不应再带来死亡,而是指引心灵生活,让它超越肉身。毕竟,生存在这世上,人还是需要信仰的,佛教两千五百多年不曾泯灭,与其说是佛教自身的力量,不如说是人们对信仰的渴望。于是,在北国冰寒的夜晚,不知有多少温暖的愿望在契丹人心头涌动,有多少诵经声在捻动佛珠的节奏里响起,然后融入夜晚,一点点发酵成历史,被我们铭记和缅怀。
因此说,少数民族纵马南下,建立跨文化的王朝,给了文明——尤其是佛教以新的机会,并助力于华夏多元文明的聚拢与聚变。而在我们经常抱以偏见的契丹王朝,无论佛教造像还是佛教本身,都有了令人叹服的发展。
自从观音进入“辽”国——一个以辽阔命名的国度,观音的形象就在契丹工匠的手里被重新塑形,在承载了五代隋唐传统的同时,加入了契丹人的新时尚:辽代观音,已不再像唐朝那样强调身体比例的匀称,而是上身偏长,以显庄重;服饰方面,繁琐细致的衣褶与简洁明了的大线,则形成强烈的对比。
许多人从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里看见过一尊辽代木雕彩绘观音像,立在故宫博物院科技部的木器修复室里,下唇、手指、飘带都有缺损,胳膊有劈裂,足下的圆形莲花座也松散了,但是,年复一年的风雨侵蚀,她依旧不动如山,沉静似水。
我不知道她被雕凿出来的准确纪年;不知道白衣飘飘的观音菩萨,从幽州城出发,一路向北,在北方幽蓝的天空下走了多久。我只知道,在大地的北方,到处是望不到头的巨树,在树的下方,蔓延着青绿的深草,“绿色的汁液在叶片上黏稠地流淌”。辽国的森林资源天下无双,这为观音造像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材料。而辽代工匠惊人的职业水准,透过那些气质高贵、细腻准确的观音像,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尊辽代观音像,观音的面孔肌肤圆润细腻,工匠成功地隐藏了刀刻的痕迹,故意追求一种类似泥塑的效果,而她的衣褶,却有刀刻斧凿的力度,尤其在莲花座的上方,观音下身的裙褶垂搭下来(当代画家徐累曾经痴迷的皱褶),带着织物的重量感。在小腿处,还有弯曲似小蛇般的衣纹线条,艺术史家称其为曲蛇状衣纹。这种曲蛇状衣纹被看作辽代造像独一无二的标识。
战事纷繁的动荡年代,终于被写成了历史,菩萨千年不易的微笑却保留了下来,放在今天的时空里,或许更加契合。2015年,是故宫博物院成立九十周年,慈宁宫作为雕塑馆开放,这尊来自辽代的观音像(尽管不是白衣观音)在雕塑馆里展出,仿佛隐匿千年之后,一次庄严的复出。
那被耶律德光移到木叶山里的观音像,笔者不曾见过(不知是否存留到今天)。在笔者眼前的,是这尊刻印着辽代风格的木雕像。她净如圆月、眼睑低垂的慈悲样貌,足以跨越千年光阴,在瞬间弥合十个世纪的时空距离,让笔者在想象中与大悲阁那消失的观音像相叠印。尽管造型几经变化,但她此时站立的地方(北京),正是白衣观音当年的出发之地。起点与终点重合,严丝合缝,像一个封闭的圆圈。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圆满,正如她的手印、和圆月般的面孔所昭示的那样。
(作者系故宫文化传播研究所所长)
本版文图来源:《故宫的古物之美》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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