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怀乡酒 满腔故园情 舒兰诗歌《乡色酒》赏析

舒兰，本名戴书训，笔名林青，大运河畔的江苏省邳县戴场村人，1931年生。上世纪五十年代毕业于台湾文大中文系。有诗集《抒情集》，研究文集《五四时代的新诗作家和作品》、《北伐前后的新诗作家和作品》、《抗战时期的新诗作家和作品》等，被尊为写怀乡诗的圣手。

乡色酒

作者：舒兰

三十年前

你从柳树梢头望我

我正年少

你圆

人也圆

三十年后

我从椰树梢头望你

你是一杯乡色酒

你满

乡愁也满

故乡从来就与游子结下难舍难离的不解之缘，他们对故乡这一主题的反复吟唱和感怀，构成了中国特有的故乡情节——这就是乡愁。“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王湾《次北固山下》）“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黄鹤楼》）每个日落黄昏，每个月圆的夜晚，都会牵动游子的离愁别绪，游子们往往把它诉之笔端，成为一首首柔美哀伤的诗歌。于是，余光中临海峡而吟“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席慕蓉在月夜里轻唱着“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舒兰更是端着一杯浓烈的“乡色酒”轻叹着“你满，乡愁也满”。

《乡色酒》作于1978年中秋节，诗人通过望明月寄托自己的情怀，抒发了海外赤子对祖国家乡的无比热爱之情。

全诗总共二节十行，却别出心裁，诗味隽永远，把乡愁写得缠绵悱恻。第一节写诗人30年前在故乡过中秋节的景象及由此产生的幸福之感。三十年前的中秋夜，一轮满月刚刚升上柳梢头，一户普通人家的小院里，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沉浸在团圆的欢乐之中，圆月的清辉见证了“我”无边的快乐，分享“我”天真少年的烂漫。那时，真可谓是人乐月也乐，月圆人也团圆。“你从柳树梢头望我”，一个“望”字，采用了拟人的手法，虽很普通，但给全诗带来生气，使人感到乡情撩人。

第二节写30年后，“我”身在异乡过中秋节的景象及由此产生的难以诉说的复杂情感。这时的“我”由于由于种种原因，远离了杨柳依依的家乡，无法回归故里，与亲人天各一方，音信全无。只能遥遥地望着明月，以寄乡愁。由于“我”已没有年轻时对月当歌的喜悦心情，尽管同是一轮明月挂高空，已不觉得她是明镜、玉盆，而觉得她成了“一杯乡色酒”，（两次赏月的心情迥然不同）“你圆/人也圆”、“你满/乡愁也满”，作者将抽象的乡愁具体化为“酒”，并美其名曰“乡色酒”。中华民族有着特殊的酒文化，酒里有“斗酒诗百篇”的激情，“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洒脱，“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气概，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喜悦，也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奈，“红酥手，黄縢酒”的苦痛。诗人将乡愁提升、净化，移情于景，强烈地抒发了浓浓的乡愁。

这首诗篇幅不长，以望月为契机，诗人采用了将月亮拟人化，人月交流的含蓄抒情方式，字里行间的寓意与诗的意境韵味让人读来美不胜收：

跳跃美：由开头的月望人到后面的人望月从“你……望我”到“我……望你”，这种由被动到主动的转变，这种远近时间的跨越、空间距离的跳跃、“你”“我”位置的变换，虽是几字之别，却能景象迁移、情绪突变，短短的12诗行中，浓缩了三十年人事的变迁，创造出优美深邃的意境。一幅人月同圆的图，一幅物是人非的景，两个时间、空间跨度很大的画面连在一起，前者的欢乐情景衬托后者的凄凉之感，产生强烈的对比效果，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

结构美：整首诗诗句的行列布局完全是对宋词小令的发扬与创新。诗的上下两节运用了对比艺术，凸现出诗人离别后对故乡绵绵无期的思念。圆与满两字含蓄隽永，上节中的圆月是团圆的象征，所以用圆，下节中圆月像是一杯乡色酒，是乡愁的象征，酒是满的，愁也是满的，所以用满。用“椰”（指代远离家乡的南方宝岛）与“柳”（指代故乡北方）对应，这两次树木的变化也体现了作者的匠心。将景与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表现了诗的主题。诗的句式长短交错，上下两节结构整齐，重章叠句，在反复中使诗的主题得到升华，增加了诗作的艺术感染力。由此，我们很自然地想到了《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意境美：在意象的撷取和提炼上，这首诗具有单纯而丰富之美。乡愁是非常抽象的情感，但诗人把它变成了具体可感的东西：乡色酒即月亮，诗人将浓浓的乡愁依附在月亮之上，睹月思乡，乡愁自然就有所寄托与排解，抽象的情感，投射到具体可感的对象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反衬出诗人内心浓烈的思乡之情。诗里“月亮、柳树、椰树”之景，有浓厚的地域特色，也有浓郁的民族文化内涵，作者以传统的创造意境的方式，托物言志，移情于物；思乡爱乡之情与景构成意境，水乳交融通篇写月竟不用“月”字，表现出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

《乡色酒》这一首有色有味、淡淡如水又浓烈如酒的现代小诗以绮丽自然的语言写出了极其不凡的哀怨，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映射着中国古典诗词的神韵和魅力。全诗语言精练质朴，构思新颖别致、结构严谨分明，意象精巧清新，意境深邃优美，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更把乡愁抒发得淋漓尽致：淡淡的酒香与淡淡的月色化为浓浓的相思与浓浓的乡愁。

□陈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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