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学生族整容呈低龄化趋势”成为网上热议话题——— 江苏的一位母亲带15岁刚初中毕业的女儿去整容,理由是“高中想让孩子学艺术,希望能变漂亮点,路也能好走一点”。
整容低龄化现象此前就已是热门话题。每年的暑假被称为“学生整容季”,指的是中学生、大学生利用这段时间,扎堆去整容。
2018年,中国青年报曾面向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和少量应届毕业生做了一项问卷调查,911位受访者中,6.81%接受过整容手术,而没有做过整容手术的受访者中,30.74%表示有整容意向。
年轻人的容貌焦虑
2015年,高考结束后,重庆女孩黛青决定做一件“大事”:做双眼皮手术。父母强烈反对,黛青仍坚持做,她的想法很简单:提升自己的整体容貌。
为了这场手术,黛青做了很多准备。她不敢信网上搜到的整容信息,怕被广告营销误导。最后,她通过相似的案例来挑选主刀医生,再根据医生的评价情况,敲定整容医疗机构。
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刘娟也做了和黛青一样的事。“有点大小眼,看起来有点奇怪。”在家人的支持下,也觉得不是什么大手术,刘娟和朋友一起去割了双眼皮。
2020年年初,作为上海某高校大四学生,文山利用寒假在韩国参加一个访学项目。他的朋友韩明是位整容支持者,曾赴韩国多次整容,下巴、眼角、鼻子都动过刀。在文山眼里,对方有着非常典型的“韩国男生的精致长相”。
2月5日,在韩明的陪同下,文山第一次走进韩国首尔江南区的某私营整形院。第一次面诊,医生说文山的鼻子是典型的“浮鼻”,即鼻子上的皮肤有弹性,鼻部大且平,需要垫高。文山本打算整鼻子,但医生指出,他没有突出的下巴,导致嘴也存在缺陷。考虑到“嘴凸”也会影响鼻部的视觉效果,医生建议鼻子和下巴两个项目一起做。
像黛青、刘娟、文山一样,对容貌焦虑的年轻学生并不少。每年的暑假,不少中学生、大学生会选择整容,这一现象被称为“学生整容季”。截至今年9月14日,微博“整容”话题已累计2.1亿阅读量、28 .2万次讨论量;豆瓣“整容术”小组自2008年成立以来,已累计有76916名小组成员。
“我的脸型问题困扰我好久了”“大家觉得我哪里最 需要动”“北京哪家医院隆鼻比较好?哪个医生做得好?”“分享一下我打肉毒素的经历”……每天,众多网友通过这些平台分享、询问整容整形。
今年8月,一则新闻让“学生族整容呈低龄化”再次成为微博热话题。据报道,今年8月,江苏淮安市妇幼保健院医疗美容科迎来一对母女,母亲要给刚初中毕业的女儿整容,理由是:“高中想让孩子学艺术,希望能变漂亮点,路也能好走一点。”该医院美容科医生还透露,年纪最小的咨询整容者只有8岁。
术后的痛苦
文山的整容手术方案是,鼻部植入一根长硅胶假体和耳软骨,下巴嵌入硅胶假体。因第一次做整容手术,对手术流程不了解,术前文山的心里很忐忑。
2月12日,最后一次术前诊断,医生拍完片子,用很粗的黑色签字笔在文山脸部的皮肤上画了各种交叉的线和图形,以便于手术过程中动刀。接着,医生让文山去洗脸、刷牙,做术前准备,就在那一瞬间,文山感到窒息般紧张,谎称要上厕所,在厕所待了很久才冷静下来。
手术持续了约3个小时。醒来后,麻醉药效还没有消失,文山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有点“马上要晕倒”的感觉。他发现,面部没有裹满纱布,仅鼻子、下巴粘有胶布。
靠近手术台时,黛青害怕了,尽管她清楚双眼皮手术并不复杂,但仍非常焦虑,甚至一度想“临阵脱逃”。黛青回忆说,那一刻,她很担心手术失败,害怕自己变成收集资料时看过的割双眼皮失败的“肉条”案例,“若手术后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还不如快乐坦然地接受自己”。
上手术台时,刘娟也是崩溃的,“当那个手术台的光打到你脸上,就觉得很恐怖,但钱都交了,又不能退,还是得做,就鼓起勇气把手术做完了”。
术后的七天,是文山的基础恢复期,之后可回医院拆线,而拆线之后,面部僵硬、浮肿等问题都需要缓慢恢复,这至少要3个月。
在基础恢复期,文山空前懊悔,他的鼻子动了刀,塞满了棉花,无法呼吸,医生叮嘱不能平躺睡觉,他没法睡一个好觉。他的下巴也嵌入了假体,吃东西很难,只能不停地喝粥。在那段时间,文山没有力气去做其他的事情,只能坐在板凳上静养,而鼻子一流血,会更加让他惶恐不安。
拆线时,医生用镊子将文山鼻子里的线一根一根拽出来,他没法承受这种痛,眼泪止不住,一直往下掉。
在双眼皮手术的恢复期,黛青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还一直痛,肿胀,需要不停地冰敷、热敷。事情已经过去5年,黛青对这种痛苦仍记忆深刻,她带着肯定的口吻说,“恢复期的痛苦比你想象中更痛苦的”,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个手术去经历这样的一种痛苦。
不敢跟家人说真话
文山把整容的消息告诉国内的一些朋友,有人好奇,有人惊讶。
今年2月20日,文山回国,此时距离他做整容手术18天。一开始,妈妈没发现文山的变化,直到两天后,她才突然意识到,“鼻子为什么突然变高了”,文山回答说,是打了玻尿酸。这让妈妈仍难以接受,“觉得一个男生去打玻尿酸很奇怪”,觉得文山对自己外貌太过在意了。文山坦承,对于老一辈,整容没有那么好接受,他没有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家庭纠纷。
除了家人,文山也不太愿意和实习的伙伴、上司以及老师等分享自己的整容经历,他觉得“会有很多不必要的冲突”。而面对朋友,文山则没有保留,还特意录了一个整容Vlog发布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完全恢复后,文山对整容手术效果很满意,觉得之前经历的所有痛苦与焦虑还是有所回报的。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有遇到整容的那些“坑”。但冷静下来,从风险和收益的角度考量,文山认为,“这种手术并不值得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就真的很不值得。”
黛青也觉得自己的双眼皮手术比较成功,完全恢复后,很多人都没看出来她做过双眼皮手术。黛青说,虽然容貌没太大的变化,但她的心情会变好,人也会变得更自信,感觉化完妆后会比从前更快乐。2019年,黛青又打了瘦脸针。这次,她觉得就好像去医院拿药一样,没有焦虑,打完第一针的当天,就和朋友去吃了火锅。
割了双眼皮后,刘娟觉得除了显得眼睛有神一点,整个人看上去清纯一些,几乎没有其他什么变化。她的大学同学不知道她的双眼皮是割的,很多高中同学也没看出来。
无法回避的风险
目前,文山已经在国外留学。他说,整容后,“生活没有什么改变,自己还是自己,最关键是自己的认知”。不过,他也表示,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和信任的医生,可能还会尝试一些新的医疗美容项目。
做双眼皮手术时,黛青的父母曾竭力反对,但打瘦脸针,她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她表示,自己的几次医美经历,让她想尝试更多的项目。
但整容手术失败而选择维权的例子屡见不鲜。在裁判文书网以“整容”“医疗事故”等关键词检索,共检索到540篇文书,其中不乏非法营业、操作失误导致眼部暂时失明、血管栓塞等医疗乱象。
像黛青所打的瘦脸针,也并非毫无风险。据报道,2018年,上海的刘女士在某医疗美容医院进行瘦脸针手术后,面颊开始严重凹陷,脸部快速塌陷,太阳穴、颧骨、苹果肌、脸颊肌肉等明显萎缩。此后,刘女士辞职,未婚夫也离她而去。
据艾瑞发布的《2020年中国医美行业洞察白皮书》,医疗美容整形行业黑产依然猖獗,全国依然有大约超过80000家美容业店铺非法开展医疗美容项目,属于违规行为。另据中国整容美容协会统计,2019年,医美非法从业者至少在10万人以上。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认为,大学生当前的医美整容趋势,与用人单位的现行招聘标准以及社会评价标准,以及学生自身“通过外貌改善以获得事业发展”的畸形成才观有关。同时,大学生也应明白,最终获得职业发展还是要靠自身能力,而不是容貌。(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据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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