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火烧

在那个寒冷的冬天，赶集归来的父亲从胸前的棉袄中掏出一只火烧递给了我。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肥腻的荤油从火烧里流了出来，顺着我的嘴角向下淌。我边吃边用手去揩流出的荤油。结果，嘴角的荤油没有揩去，反弄得满脸都是。食物匮乏的年代，除了逢年过节家里很少能见到荤腥，这只肥得流油的火烧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中，久久不能忘怀。以至于后来在北京吃了河北保定驴肉火烧，在山东潍坊吃了簸箕火烧，还有河南滑县的牛屯火烧，味道不同，风味各异，却没有冲淡我对童年时那只火烧的记忆：一层层焦黄香酥的火烧皮，一口咬下去从嘴角流出来的油……

童年的火烧是一个时代的记忆。如今，无论是走在都市的街头，还是乡村的露水集市上，都能看到火烧炉静静地伫立，一群吃火烧的人排队等候火烧出炉时的惊喜一刻。此时的火烧师傅却不慌不忙，先在铁板鏊子刷上一层薄薄的油，再把面饼轻轻地放上去，把铁板鏊子推进火烧炉中。没有多久，铁板鏊子上的油就会在炉中发出滋滋啦啦的叫声，还能闻到炉内飘出的一阵阵麦子的香味。火烧师傅把铁板鏊子从火烧炉中拉出来时，面饼已经发生了非常奇妙的变化，软瘪瘪的肚子开始鼓了起来，已经有了火烧的雏形。火烧师傅用长长的铲子铲起火烧，翻了过来，再抹上一层油，推进火烧炉中再烤一次，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此时的火烧，不分正反面，皆是色泽金黄，外皮酥脆，内瓤软韧，咸香鲜美。刚刚放到火烧炉前的晾案上，就被垂涎欲滴的食客们一抢而光。

火烧有多种做法，有素火烧，有甜火烧，有肉火烧，最常见的是椒盐火烧。现在想来，童年时吃的那种火烧应该是肉火烧的一种，里面定是肥肉馅儿，在火烧炉中融化成了动物的荤油，才有一口咬下去顺嘴角流油的效果。漂在北京的时候，我住在鲁谷永乐西区，每天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到社区门前吃保定驴肉火烧。尽管火烧和驴肉是凉的，却能喝上一碗驴杂汤，再加点辣椒油，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吃得头上直冒汗儿。不过，我认为最有诗意的吃法是火烧夹牛肉——拿出一只刚刚出炉的素火烧，沿着边缘慢慢撕开，分成上下均匀的两半儿，把切成薄薄的如蝉羽一般的牛肉片儿放进去，火烧的面香便和牛肉的卤香融合到了一块儿。咬一口在嘴中细细地品尝时，你会发现牛肉已经在火烧的高温下融化成了肉糜，不用费多大的劲儿，就可以把火烧的咸香鲜美、牛肉的质嫩爽口咀嚼在一起。这种味道如刀子一样深深地刻在人们心中，时时刻刻吸引着人们的味蕾，永远没有吃够、吃厌的时候。

火烧是一种和汤类搭配到天衣无缝的主食。无论糊辣汤、豆沫或是丸子汤、羊肉汤、不翻汤、豆腐汤，都不能称为主食，只有和火烧搭配食用后才能饱腹。俗语说“是汤都挡馍的路”，意思是不能小看汤的作用，喝汤也能挡饥饿。不过，汤饱是“水饱”，抵顶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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