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过后读云烟 读王安忆长篇小说《考工记》

□灯芯草

王安忆的长篇小说《考工记》一出炉，就引发了广泛关注。单行本的外套封面语引人瞩目，“一唱三叹，《长恨歌》后又一部低回慢转的上海别传”。《考工记》首发于《花城》2018年第5期；2019年8月，荣获第七届花城文学奖长篇小说奖；12月，获得首届东吴文学奖长篇小说奖。人们认为《考工记》是一部“男版”的《长恨歌》，或者说是《长恨歌》的“姊弟篇”。我读《考工记》被小说的低回慢转所牵引，在一个潮湿季节，伴着湿漉漉的碎雨走进了人物沉浮与老建筑的存亡命运格局中。

有评论者认为《考工记》塑造了当代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颓废单身汉形象，吟唱了一曲城乡民间文化交融的挽歌。这显然是学术层面的研究探讨了，作为一个读者显然没时间研究太深奥的理论体系，还是循着故事走向，聊一聊读后的感知吧！

“上海的正史，隔着十万八千里，是别人家的故事，故事中的人，也浑然不觉。”这句话出自小说的第一章，被印在单行本的封底上。这显然点缀故事“旧味”浓郁，正是小说中展示的上海“旧味”，吸引着一批批读者。小说的第一句便是从陈书玉回到老宅开始叙述：“一九四四年秋，陈书玉历尽周折，回到南市的老宅。”小说以此点题，将故事分为6章，用一个贯穿始终的观察点，就是陈家祖宅。它原名“半水楼”，后更名为“煮书亭”，这幢木结构的宅院，“榫头对榫眼，梁和橼，斗和拱，板壁和板壁，缝对缝，咬合了几百年，还在继续咬合。”小说的整个调子，呈“高开低走”的趋势：开头写一九四四年秋的陈书玉（阿陈）如何历尽周折，从重庆回到上海；紧接着回顾“西厢四小开”（阿陈、朱朱、大虞、奚子）结伴玩乐的经历。作者的笔触却如蜻蜓点水，快速划过，把阿陈稳稳安置在对岸，隔开了过去的勇武和喧闹。老宅里的人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记录历史的意识。与老宅相依为命数十年以后，阿陈才真正动了感情，起了“考”的心思：查考老宅的形制做工，也考据家族的历史。家族史、传说、若干旧照片，还有几笔祖父记的流水账……也算得上老宅“历史”，无奈老宅颓然将倾，全书就在这一片飘摇的氛围里结束，令人心生惘然。

出生世家的陈书玉，面对时代大潮一波又一波冲击，让他猝不及防，有跟不上时代的茫然。《道德经》有言“居善地，心善渊”，意思为最善的人，居处最善于选择地方，心胸善于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新社会中，半个世纪里的陈书玉，天地窄了，人也低沉下去了，远不出上海，近只守着一座老宅。

小说中呈现细致的生活细节，精细描绘人物美好、仁慈的品质，精准刻画人物心理，从中生发出对生命和生存的思考；氛围的把控点到即止，恰到好处，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围绕着木器业和老宅的建筑技艺展开细腻描写，贯穿全书，营造许多隐喻性的意象，使小说叙述空间更富层次。上海这座城市的市民精神、生活图景和历史变迁的轨迹在故事中一一彰显。

王安忆的小说沿袭了张爱玲的冷静笔法，刻画丝丝如缕，这样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的文风实在令我们如饮醇醪，不觉自醉。从她的叙述我们清晰读出浸润着博大道家情怀，自然严谨，通俗充盈，就像一位朋友在你耳边轻轻柔柔地讲故事。《考工记》的写作正处于王安忆创作的高峰期，生活的历练，思想的深度与宽度、长篇的掌控能力、叙事技巧的娴熟、语言的百炼成钢，弃“文”归“朴”，浑然天成的境界，达到“道法自然”的最佳时期。

王安忆是一位创作力旺盛的作家。自1976年发表第一篇散文《向前进》开始，至今已创作出版《长恨歌》《匿名》等500多万字的作品。我们看惯了王安忆的日常叙事，听惯了她娓娓道来关于普通人的普通故事，但是从《考工记》当中，我们感受到她的日常叙事有了一种诗意的升腾，她的审美意识有了进一步强化，甚至有一种来自她的语言本身的诗意生成。王安忆擅长将历史与当下融为一体，将古典情怀融入日常叙事之中，这种情怀褪去了浮华、虚幻，已经坐实为现实时空，鸽子、弄堂、流言、闺阁都坐实为一座老宅。从意象到物象，从缥缈的情绪到具体的现实，让古典情怀有了诗意的转向。书中在宏大的历史叙事被高度凝练成一个人和一座宅子的命运时，使文本产生了更大的张力，这种张力的支撑就是扑面而来带有诗意的故事，主人公陈书玉在每一次历史浪潮席卷而来时，都选择固守在上海的老宅里，仿佛是一件岿然不动的器物在默默经历着时间的考验。这种考验的本身就让《考工记》的语言体现着思想，体现着人生社会与时代历史的积淀，文本中语言诗意的形成，让许多非常普通、非常日常、非常简单的话语，充满了韵味，让人提神，回味不已。

其实，在众多层面上来说，《考工记》则是一部思索个人成长与社会进步的先锋性作品。《考工记》中，老上海随着“老宅”的破败而销声匿迹，最终，“老宅”的命运只是成为了现代化新上海的一个“锅底”。王安忆眼中的上海，不是海上繁华梦一般的上海，也不是日夜笙歌充满靡靡情调的上海，在它柔软的外衣下，更有着冷硬的骨子和灵魂。老子认为，静下心来生活就会安定，安定的生活使人变得智慧。疏离于大时代的小学教师陈书玉孤身一人守着一座腐朽败落的老宅子，挣扎在时代的边缘，整日小心翼翼、惴惴不安，活得如此卑微、窘迫、难堪，其命运遭际让读者揪心。

多年以后，陈书玉收到大虞夫妻从香港的来信，一句“见字如面”却让他“不知怎么，眼泪下来了。”爱默生说过：“每一个行动的影响可以由引出它的感情的深度来衡量。”陈书玉的眼泪隐喻为世事沧桑的一个切片，这个切片上收藏了平凡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刻骨铭心的瞬间，道尽了人间的迟疑、自重和沧桑。陈书玉的这种生活境遇，是无法到达“空生静，静生定”的要求的，无奈时，随着老宅消失，留下一地的苍凉。

在这片传统与摩登交织的土地上，《考工记》的姿态显然都是怀旧的。怀旧是一种感伤的美学。这部被历史挟裹或抛出轨道的世情故事，如草蛇灰线绵延半个多世纪。众多评论者说，《考工记》与《长恨歌》可谓异曲同工，都是王安忆将古代经典作为书名的成功示例。

新闻推荐

北京启动“MaaS出行 绿动全城”行动，系国内首次以碳普惠方式鼓励市民全方式参与绿色出行 绿色出行攒碳能量 可换一卡通代金券

昨日，服贸会交通领域分论坛——“第6届世界大城市交通发展论坛”，北京市交通委主任李先忠作主题报告。新京报记者侯少卿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