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长”钱锺书(三）

钱锺书与杨绛。

□庞惊涛 文/图

除了不得不出席各种会议，钱锺书还免不了各种题词和担任各种顾问。1988年6月，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成立十周年，胡绳、刘国光、赵复三、钱锺书、汝信五位院领导都有题词，显然就是社科院内部工作的应有程序，可以不算是社会应酬类的题词。既然是院内本职，他自然也没有推辞的理由，倒是那些外界各种推之不却的许多题词请求，着实让他大受其累，从他给朋友宋淇的信中，可知他任副院长后，深受各种题词、回信的苦。但他如此勤勉地满足一些请求，又焉知不是乐在其中呢？

壹

推进古代典籍数字化

对于担任顾问，钱锺书是坚辞不受的。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如担任《香港文学》顾问。在写给士方的信中，他如此解释担任此顾问的无奈：“《香港文学》创办时，承请我为‘顾问’，我生平谢绝此等荣誉，故婉辞之。后被有关者‘动以大义’，庶破例勉强应命。”（《钱钟书先生晚年与我的交往》，作者：士方。）

钱锺书真正利用中国社科院副院长身份推动落实的一件大事，即是推进中国社科院古代典籍数字化工程。据长期在社科院工作的高莽回忆，推动这个工程的缘起是钱瑗留学英国时的见闻：英国用电脑储存和查阅莎士比亚资料，为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让敏感的钱锺书立刻意识到这一新鲜事物的价值和意义，他当即安排学术助手栾贵明成立计算机室，把计算机技术引入中国古典文献的搜集、梳证和整理中来，为此，钱锺书还拿出了自己的一些稿费收入，购买了当时社科院的第一台苹果机。据参与该项目的胡小伟回忆，这个由钱锺书牵头主抓的项目，到1985年时，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

从1985年开始，研究小组首先进行了《论语》数据库的建设，并顺利地出版了第一部使用电脑编制的《论语数据库》一书，取得了一大批科学化的《论语》数据。钱先生曾为《论语数据库》题签，并在序言上增补了一段重要文字：

“从理论上来说，计算器和人类使用过的其他工具没有什么性质的不同。它在还未被人广泛使用的时候，除自身尚待完善以外，总会遭到一些抵拒。惯用旧家什的人依然偏爱着他们熟悉的工具。有了纸墨笔砚‘文房四宝’，准还有人用刀笔和竹简；有了汽车、飞机、电报电话，也还有不惜体力和时间的保守者。对新事物的抗拒是历史上常有的现象，抗拒新事物到头来的失败也是历史常给人的教训。”（《钱锺书与中国古典数字工程》，作者：胡小伟。）

到2000年，这个项目组已经成功完成了《全唐诗索引》（30种）；《全唐文新编》（22大册）；《十三经索引》（4大册）以及数以十计的学术专著的计算机系统化整理。在智能科技如此发达的当下，回观这段历史，不能不为钱锺书当时富有创意的远见和系统科学的规划感到由衷的敬意。

贰

破例为研究生写评语

公务之外，钱锺书有为私情动用他作为中国社科院副院长的身份吗？

1983年，中华书局为纪念周振甫先生从事编辑工作五十周年举行茶话会，邀请和周振甫关系密切的作家、学者参加，钱锺书也在邀请之列。黄克在《忆周振甫、钱锺书先生》一文中说：会上邀请来三位专家，一是叶至善先生，他代表圣陶老人大谈开明书店和开明人的工作精神，而周先生就是开明人的杰出代表。一位是启功先生，他极其诙谐地谈及共事校点“二十四史”，周先生的任劳任怨让他钦佩，不禁要“口窦大开”地说一说。还有一位就是钱锺书先生，他忆及解放前在开明书店出版《谈艺录》，责任编辑就是周先生，从此结下深厚友谊。后来新版《管锥编》由中华书局出版，也是因为周先生在中华书局，著作人追着编辑人出书，算是出版界的佳话，也足见前者对后者的充分信任。听说这天社科院本安排了这位新任钱副院长的外事活动，钱先生却径直参加庆祝会，其珍视友情如此。

范旭仑先生在他的新著《钱锺书的性格》里，转引唐湜《遥悼钱锺书先生》（广州《随笔》1999年3月号）所记一桩事，可作为理解这种私情的一个典型：“十多年前，钱先生在上海暨南的高足吴全韬被人歧视，想评个副教授，我劝他好好写几篇评论，寄给钱先生评评，副教授不成问题。果然他写了一篇论文，钱先生写上好评语，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的衔印。吴全韬还就一鸣惊人，评上了副教授。”而按吴全韬《钱锺书老师》（杭州《古今谈》2006年4月号）：“1983年我寄钱师三篇论文，请他挑出两篇较好的论文送审。谁知他却寄回来一张他的带职务签名的鉴定书。这倒使我为难，因为校方早已通知我不得请私人评审。”胡明也在《迟到的纪念》写道：“所里围绕我的文章发生了很大的争论……钱先生在家里不知怎么也很快读了这篇文章，他明确表示欣赏，并传话给当时所里主要领导：‘我好多年没读到过这样痛快淋漓的文章了，请转达给胡明同志我的这个意见。’钱先生老爱说自己当官是‘尸位素餐’，未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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