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红绒落马缨

连晶华

春日，“千里莺啼绿映红”，“人间四月天”时，万紫千红皆胜景，百花盛开春满园。而合欢树却静静地伫立一旁，不与争锋。乃当盛夏酷暑，湿热灼人时，娇艳柔媚的万紫千红花竞放之美景已不复存在，如一场盛宴悄然散去。而就在此时，“玉树临风”“纤纤细扇”的合欢树，却不惧酷暑，以纤柔的风貌，奉献给世间一片碧翠，碧翠之上，若隐若现地飘拂着翩翩红云，如境如幻，如诗如画，让人在欣赏美丽的合欢花时，颇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古往今来的爱合欢花之人，也对其寄予了深深的情愫。

“朝看无情暮有情，送行不合合留行。长亭诗句河桥酒，一树红绒落马缨。”清代乔茂才的《夜合欢》，将心事寄予字里行间，寓意那夜合欢花，清晨像平常的花朵那样开放，而到了夜晚就闭合，显得饱含深情。人若有情，“见景生情”，亦不应送人远行，而应当挽留离人。可是人在江湖，流转不定，身不由己。当长亭河桥送别之时，吟诗痛饮之际，那满树红英，却仿佛是善解人意似的精灵，悲愤无奈而又不甘地纷纷悄然飘坠，恰似骏马脖颈上佩戴的，镶有红色缨络流苏的马缨遗落，那“一树红绒落马缨”的悲壮，惹人观之惜之，柔肠寸断。

李颀的《题合欢》，虽全诗不见“合欢”二字，却将合欢的一举一动描述得仔细缜密，如一幅水墨国画，新鲜生动，飘然入眼，所见之处，花艳蝶翩。有风吹过，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开花复卷叶，艳眼又惊心。蝶绕西枝露，风披东干阴。黄衫漂细蕊，时拂女郎砧。”

韦庄的《合欢》诗曰：“虞舜南巡去不归，二妃相誓死江湄。空留万古得魂在，结作双葩合一枝。”韦庄的诗讴歌了虞舜为民众劳碌奔波的精神，赞颂了娥皇、女英二妃纯洁的爱情，也浓缩了一个动人的传说。当年，虞舜南巡仓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妃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尽而死，逐为其神。后来，人们发现她们的精灵与虞舜的精灵“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自此，人们常以合欢表示忠贞不渝的爱情。君不见，亘古至今，江湄波涛，千年万载，合欢繁衍，几多春秋几多情。

闲时细品，觉得咏合欢花最妙的，当属一首词，只可惜笔者才疏学浅，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不过，仅就作者寄情的字字句句，就已让我辈高山仰止。而身处浮华现世的诗人，估计再也没人咏叹出如此美妙的词句。《念奴娇·合欢花》：“三春过了，看庭西两树，参差花影。妙手仙姝织锦绣，细品恍惚如梦。脉脉抽丹，纤纤铺翠，风韵由天定。堪称英秀，为何尝遍清冷。最爱朵朵团团，叶间枝上，曳曳因风动。缕缕朝随红日展，燃尽朱颜谁省。可叹风流，终成憔悴，无限凄凉境。有情明月，夜阑还照香径。”纯粹多情如此，只能在自然仙境中偶拾咏叹合欢之雅趣，岂是如今处处冰冷的钢筋水泥，所能铸就的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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