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笛
1991年春天,为了在学术上寻求突破,已是副教授的王笛,放弃了在四川大学的教职,赴美跟随当代最有影响力的汉学家之一罗威廉教授攻读博士学位。至今,王笛仍清楚记得当年赴美时离别故土的心情,“从飞机上看着下面美丽富饶的成都平原,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没有远行的喜悦,只有离别故土的心酸,因为我不知道何时再能回到她的怀抱。”
时隔近30年,成都至今仍然是王笛梦魂萦绕的故土。在澳门大学任教的他,将故土之思,升华为有情感、血肉和文学性的史学研究。其中既有冷静的考察分析和宏观问题的关照,又有动人的笔调和纤毫毕现的细节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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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华乡愁的解法
流沙河那首著名的诗《就是那一只蟋蟀》中有一只四川蟋蟀,远离故乡,“在乡愁者的心窝”,唱了近30年的歌。这首诗也适合王笛。“近30年来,我的大部分作品,几乎都有着成都的影子。”
2020年7月,由世纪文景推出的新书《显微镜下的成都》,是王笛近30年重要性史学论著的作品精粹集。阅读王笛学术生涯中各个阶段有代表性的研究文章,可以清晰看到他的学术风格转型轨迹:从宏阔到精微,从广博翔实到见微知著,从计算高度理性的数据、绘制冷静客观的图表,到目光投注在小贩、茶客、堂倌、瓮子匠、市民等普通人的身上,刻画了小人物元气淋漓的日常生活世界,将无名之辈的鲜活生命写入历史舞台,再现长期为人忽略的下层民众生活。
在其中有一以贯之的线索,则是他对四川这一区域的高度关注,并逐步聚焦于成都。王笛聚焦街头、茶馆、袍哥、麻将这些具体而微的物质空间和文化现象,呈现它们在成都百年来所经历的衰落与复兴,通过阐释在成都公共生活的常与变中,中国西南地区的文化延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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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有情的正史
作为集中成果展示,《显微镜下的成都》也融入了作者王笛的最新研究。比如本书收录了王笛与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唐小兵教授的全新未刊访谈,形成了两代学者之间的代际对话。书稿还选入了数十幅珍贵图片资料,大部分均首次作为史料披露及使用。图像证史,栩栩如生。通过图文并茂的形式,使一个西南内陆地区的文化风貌跃然纸上。同时,本书第四部分关于麻将的研究也是首次结集出版。
作为底蕴深厚的古城,成都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也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然而,以往与城市史相关的书籍,多聚焦于沿海或华中等地区,对以成都为代表的西南地区则相对缺乏研究。王笛善于以普通民众的视角写史,将成都作为主要的描述和观察对象,考察了这座城市百年来的变与不变,还原了成都地区的日常生活记忆,细致入微地绘制了一幅中国腹地大众公共生活的生动画卷,通过这种有情的叙事史,人们得以深入不同于北京、上海、汉口或广州等沿海、华北及华中城市的“另一个中国”。
封面专访
拒绝狂热思潮的怂恿
王笛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二批大学生。1980年代,作为非常年轻的副教授,他写出过厚达700多页的社会史研究专著《跨出封闭的世界——长江上游区域社会研究(1644-1911)》,至今在学界深有影响。作为1990年代第一批出国的学人,王笛在美国接受了非常系统的史学研究训练,成为同时在西方主流学界和中国本土学界产生学术影响力的学者。2018年,王笛出版《袍哥》,重申他坚持了近30年的微观史学术追求“把历史放在显微镜下”,被媒体评价为“打开了中国的微观史学”。
写历史要走出象牙塔
封面新闻:近几年,关于微观史学,读者的兴趣有很大的提升。最近采访四川大学文新学院院长李怡,他提到在看你的作品《茶馆》。此外很多年轻读者,对你的书也非常关注和感兴趣。关注普通人的生活史,对你而言,最大的魅力何在?
王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超越历史研究的专业堡垒,让我非常高兴。为什么我的历史研究能超出专业的领域呢,我想与我在历史写作中的两个因素有关,一是采取多学科交叉的方法;二是我的微观史写作有人,有细节,有故事,过去的史学研究经常看不到日常生活中的人,我微观历史研究,提供许多细节和故事,这样使历史显得有血有肉,更贴近民众,也更接地气。
封面新闻: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学术作品都比较晦涩。但是像史景迁、黄仁宇这样的学者,能做到同时兼顾专业和大众阅读的平衡。他们的学术著作甚至能成为畅销书。在你看来,清晰、准确、优雅的表达方式,对学者传达学术思想,起到怎样的重要作用?
王笛:过去历史学家写历史,主要是写给本行的专家看的。但也有历史学家能让大众也喜欢读,这是因为他们历史表达的方式更接近大众阅读。历史写作要走出象牙塔,在表达方式上就必须要有所改变,我的原则是能够既不牺牲学术性也能够让专业之外的读者理解。我的表达方式有下面几个特点:一是少使用专业的名词;二是叙事的手法,怎样使所讨论的历史,非常清晰地展示出来;三是要有故事,要有细节;四是不要大段引用历史资料的原文,而要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五是比较学术的内容可以放到注释中,就不会影响行文的流畅,专家对资料感兴趣可以看注释,一般的读者可以不读。
“布后街2号”的秘密
封面新闻:出版社透露,正计划出版您的《坐茶馆》《布后街2号》《开放的史学》等多部新著。布后街是很短的一段街,蕴含着表面上看不到的历史。不知道你的《布后街2号》是怎样的一本书?如果可以,请你简要透露一些。
王笛:你提到的这几本书可以算是我的“另类”作品。《坐茶馆》是成都茶馆的田野考察笔记整理,《开放的史学》是学术演讲和评论集。而《布后街2号》,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时代,但是这本书并不是讲这条街或者2号大院,实际上是我在1978年到1982年在四川大学历史系读本科4年的日记整理。这个书名其实算是一种隐喻,是我一生源头的追溯。
封面新闻:你现在主要在澳门工作、生活。隔着一定的空间距离来研究故乡成都,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王笛:“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与研究对象有了一段距离,那么反而能够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提出有趣的问题。有的时候我们生活在其中,由于太熟悉而显得迟钝,缺乏敏感,反而会妨碍我们的写作。当然也必须承认,生活在那个城市的人,也有很多有利的条件,能就近长时间的观察。总归一句话,无论是住在成都,还是远离成都,始终要保持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好奇心,才能写出好作品。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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