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龙河,一条并不声名远扬的小河。多少年来,我想,钟情、眷恋于铜龙河的应该就仅仅是我们所住的这个小镇,往北四十五里散居于铜龙河两岸的人们吧。就是因为这源远流长的流淌着的一泓清流,鲜乳般地滋养这一方土地,使这里成为人们心目中的乐土。水的莹澈、景的空明以及境的静谧,使世代居住在铜龙河身边的人们,比其它地方的人似乎更平添了几分灵慧与秀颖。在不断交替更迭的历史长河中,铜龙河的两岸曾不断走出意气风发,激昂慷慨的革命志士、俊杰先贤,他们皆名垂青史,激励着后人,至于艺苑明星、文坛写手、良医名儒则更是灿若明星,像戴兰芬、朱剑霞、王兆澄、徐天敏,他们无不为远近传诵,无不为人们所熟知。
常听老人们说“穷铜城、富龙岗、闵桥的银子动船装”。遥想在那陆路艰辛,水运便畅的岁月,铜龙河曾使这里帆樯云集、渔歌相连,也使这里鱼肥蟹壮、稻菽飘香。由于与高邮湖相接相通,从传说中得知西汉时吴王刘濞,就是沿着这条流淌千年逶迤而下的一川碧水,把在铜城冶铜所铸之钱四布于天下。旧时龙岗号称“五镇之首”,这五镇中还有附近的闵家桥、塔儿集、大金沟、横荡桥。长街上店堂肆铺鳞次栉比,杂货店、药店、蜡烛店、茧店、大盐店、钱庄、糟坊、粮店、染坊、烟坊、茶食店、木排竹筏无所不有。尤其是潘恒胜木排一家雇工就有好几百人,家家有字号、户户有招牌。什么文心阁、桂云阁、广生堂、元复新、得生源、复生春、隆顺堂、万春堂、谢博记、三元坊,把个小镇热闹得商贾如云、辐辏咸来。这些古老的店号至今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记得幼时,我特别喜爱在家乡龙岗的东街玩耍嬉戏,这里的小伙伴多,欢乐和笑声也多。这里也是最早为我所耳闻目睹,每每令我举步流连,痴情忘返之处。什么顶峰桥、绿杨桥,三步两桥;什么胭脂沟、泉水沟、花园塘,无一不清景如画。这里,也曾是香火鼎盛、闻名一方的“大寺”所在。据说“大寺”房舍就有99间半呢。这里,梵唱声声、暮鼓晨钟、诵经唱佛、僧人众多,规模在上三岗下五镇尤为宏大。紧靠“大寺”的还有大镇之南的五神庙、大王亭和魁楼。没有出过状元的地方是没有建魁楼资格的,龙岗的魁楼是因为出了状元戴兰芬。此处古宅连着古寺,古寺接着古桥,古桥下流水淙淙。流水注入古老的铜龙河,古老的铜龙河又通向古老的高邮湖,龙岗人也从这里走向外面更为精彩的世界。
据考证,铜龙河,古称“沛水河”,源自江苏盱眙东阳。镇上老人们说,铜龙河有新旧河道之分,旧的河道称为“龙王河”,我的家乡地居“龙王河”北之高阜,渔民多前往高阜之庙观寺宇祭龙礼圣,龙岗地名恐也由此而来。“铜城到小关,一百零八弯”,是人们形容这条旧时狭窄而又曲折的河流的熟语,从这熟语中已完全可以想见,当年一旦风雨失调,要想让它为人们提供舟船、灌溉之便,是怎样的艰辛与不易了。新开辟的河道则是在解放后,由人民政府于上世纪70年代,沿着古河道加以拓宽,开挖后所形成。
就我的足迹所至,铜龙河从铜城南部流经姚家码头、薛家码头、九里埠,继而由三里、龙岗一路潺湲东流,入高邮湖再汇入长江。从铜城到龙岗沿河而筑的长堤就有着二十余里的路程呢。堤内河流平静,浮光跃金,或生长着芰荷水草,嬉戏着野凫鹅鸭,不经意间还可见白鹭轻捷地掠过悠悠流淌的水波,打破一方的平静。堤外田亩相接,村庄相望,池塘如镜,沟渠纵横间,竹木环绕,碧草如茵。
在我孩提时代记忆中,让我寻味的是在紧依河堤的近岸还依稀保留着一条幽静的短街。这里地面铺砖,青堂瓦舍,有些人家门前还砌有四至五层的台阶,那时我只觉得这里肯定住着一些大户人家。一房一屋竟如此的古色古香。年幼的我不得而知,去问大人,大人们含着微笑,眉飞色舞地向我描述:“靠近河沿图的是个方便,做生意、赶买卖的把从农户收来的稻谷、麦子往船上一装,由高邮湖下扬州,奔镇江,赶无锡,入淮阴,方便得很呢。”
望着汩汩流淌,倒映着片片云霞或初上新月的河水,我常常会呆呆地想:“扬州、镇江、无锡这些远方的城市一定是更热闹、更好玩的地方吧。”自然我会把自己的目光随着悄然而逝的涟漪,直望到那水天相连、烟波浩渺的最深处。有时在河岸边,我还会恍惚听到戴兰芬发奋寒窗的朗朗书声;听到戴星甫为罗炳辉治病时的“将军还需将军药”妙语;听到新四军二师在龙岗铜龙河畔驻扎整训的整齐步伐声……
铜龙河,从孩提时代到初中岁月,再到毕业后离开家乡,铜龙河湍急飞溅抑或浅吟低唱的流淌,究竟陪伴了我多少的喜悦欢欣,抑郁苦闷、怅惘迷茫?多少难以忘却的往事,有的依然如谷雨的新茗,陈年的佳酿,让我久久回味并镌刻在我心头,催我追怀,令我沉思,给我以做人的启悟。
有一年,一向温驯的铜龙河在连日的倾盆暴雨中,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狂躁而暴烈不驯起来,一眼望去浑浊并漂浮着大量杂物的河面翻卷汹涌,咆哮飞溅。在下得睁不开眼的雨雾中,我打着伞来到河岸边。这几天,镇上的高音喇叭在这里加足了嗓门,要求人们赶紧行动,投入抗洪排涝。两侧河岸上挤满了人,挥锹的、抬土的、运草包的、铺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谁也不敢有一丝的松懈。“不好,又有涵洞漏水了,必须用门板顶住!”这时,只见爸爸带着从家中扛来的门板,冲进了急流。这下我可懵了:“不得了,爸爸并不算是水性好的人,在大风大浪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未待我细想,爸爸已把门板送到急需要的地方,而后又平安地游到了我身边,这时我一颗拎得老高的心才放了下来。我问爸爸:“你怎么就没想到危险呢?”
“危险?圩破了,粮食没了,大家都去喝西北风,这才叫危险呢。没有了大家,哪有小家。”至今,我对这句话铭记不忘,也一直坚守着爸爸做人的准则。
记得那是1980年秋季,镇上的初中是几经并拆后刚刚新办的,教室是借来的,屋子既阴暗又陈旧。教室门窗上的油漆也由于年久失修斑驳得真容尽露。冬天来了,窗上新钉的塑料纸在呼呼的北风中“沙拉沙拉”响个不停止。但就在这寒伧透顶的屋子里,却洋溢着读书上进的气氛。特别是作文教学更是极有声色。每个星期,语文老师都会要求同学们写三篇日记,写得优秀的重新抄写后张贴到黑板旁,以此作为表扬和鼓励,来培养我们的写作兴趣。有时也会带着同学们去河岸的柳荫深处,随一川逝水,边走边传授写作的方法和技巧。春游、秋游、暑期、寒冬,铜龙河又多少回倒映过我们师生亲密的身影,轻松而愉快,开心又甜蜜,今天我们不因当年的艰辛而忘却这段美好光阴。我又怎能不把往昔的老师,铜龙河的清韵凝铸于情感中呢!
斗转星移中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们,从咿呀学语的孩童已出落成英姿勃发的青年。他们有的参军入伍远在外地,有的升学、有的招工进了县城,厮守在铜龙河身边的已寥寥可数。多少次我依恋地来到铜龙河的身边,凝望着铜龙河悠悠远去的流水,痴看着铜龙河上空的霞光、明月、流云,有时掬起铜龙河怀中的清波,一任思绪飘飞……
今日随着水陆交通方式的改变,小镇政治中心的迁移。铜龙河边水码头上,那往来繁忙的景象和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比往昔消减了许多,当年的风姿似也再难寻觅。这条创造了龙岗文明富庶,兴旺发达的古河道:这条引领过商业贸易、舟船泊行的古河道;这条曾演绎过多少兴废存亡、悲欢离合的古河道;如今已成为人们追寻刘少奇、粟裕、张云逸、罗炳辉等老一辈革命家足迹,瞻仰新四军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第八分校旧址的红色旅游圣地。我期待着铜龙河能为龙岗古镇谱写新的篇章。
走笔至此,窗外的夜色已悄悄进入浓深之中,市井之声也渐渐清静了下来,在案头明亮的灯光下,我仿佛又一次漫步于家乡昔日碧波荡漾、樯橹相连,倒映着云影天光的铜龙河边。我为之痴迷、为之沉醉、为之留恋……
新闻推荐
堵上这些防疫漏洞,外卖能吃得更放心 新华社记者 阳娜 张璇 胡林果
抗疫期间,外卖、快递已成为不少人日常生活的“刚需”。据国家邮政局数据,截至6月27日24时,北京市主要品牌寄递企业已按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