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25岁的李某燃去世了,他的遗体目前还躺在铁力市殡仪馆。去世当天,是李某燃进行停食疗法的第54天,此前他已生活无法自理,并出现抽搐症状。要求他节食的,是黑龙江省铁力市日月峡老年森林康养中心(下称康养中心)。
康养中心认为,节食可以治愈疾病,而节食时间越久,排出的毒素越多。该康养中心的“气功大师”刘尚林宣称自己是“在世活佛”,可治愈百病,能散霉运。
“气功大师”刘尚林究竟是何方神圣?日前,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前往黑龙江省铁力市调查发现,刘尚林为铁力本地人,家人曾在当地的林场工作,其本人近三四十年均宣称自己是能用气功治病的大师。当地人表示,“都是骗外地人的,本地没人去。”目前,刘尚林因为涉嫌利用迷信致人死亡罪,被刑事拘留。
6月24日,位于距离铁力市区30多公里山林内的康养中心。上游新闻记者 张莹 图
荒谬的治疗
1994年12月出生的李某燃,小名叫李鹏,高中时成绩处于中上游,因高考失利就读于哈尔滨的一所职业技术学校。就读院校不理想,对李某燃来说始终是一块心病,因此他情绪失常,在压力大或者生气时经常自言自语。
2017年,毕业后的李某燃未能好转,亲属曾带其前往多家医院看病,诊断结果均为无需住院,并告诉家人要经常与李某燃沟通,也可以带他出去散散心。
为了让李某燃尽快健康参加工作,2017年7月,李某燃的母亲经熟人介绍,了解到黑龙江铁力市有一家名为“日月峡老年森林康养中心”的养老院,这里的“气功大师”刘尚林能治百病,便将李某燃送到康养中心治疗。李母也一同留在康养中心,陪儿子打坐、练功。
由于家庭经济困难,李母让儿子跟班,自己则做起了义工。刘尚林告诉她,在这里干活是积福报,积的越多儿子的病就好得越快。
李某燃去世后,刘尚林设在铁力市区内的气功楼内仅有三四名义工,康养中心则大门紧闭,不许外人进入。6月24日,上游新闻记者曾探访此地,两名自称是康养中心义工的老人将记者一行人拦在门外,不允许进入。
但是,康养中心以“森林瑜伽”“日月峡”为名开设的多个公众号仍在正常更新。公众号文章中,不仅宣称刘尚林能治各种疾病,还记录了来此练功的学员案例。例如一名69岁的老人于2018年参加养生学习班并停食14天,不用吃药便痊愈了。2020年,老人再次参加学习班,又停食7天,期间康养中心告诉其不需要服用治疗心脏和血压的药物。
康养中心售卖的护身符上印着刘尚林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学员需服侍师傅、师母
上游新闻记者走访了解到,今年71岁的刘尚林为铁力本地人,中等个头,偏胖。由于刘尚林年龄较大,只有当地上了年纪的人对其过往才有所了解。
当地人介绍,刘尚林家原本位于铁力市二股林场,也就是目前康养中心所在地附近。此前林场内运输原条木材都需要使用森林小火车,同时可挂车厢载客,刘尚林的父亲和弟弟刘尚平此前在林场工作,负责管理森林小火车。
刘尚林的父母均已去世,刘尚林与弟弟刘尚平一起经营康养中心。林场的大多数人表示,和刘尚林本人接触并不多,“他神神叨叨的,交往不到一起去。”
据悉,自从盖起了气功楼,刘尚林便与家人住在里面,至今已有三、四十年时间。据康养中心一名学员介绍,气功大楼内没有雇佣任何工人,所有的活儿都是学员们干,保洁、服务员、厨师、房嫂、水电杂工等。学员们不止要伺候刘老师,还要伺候师母(刘尚林的妻子)。“师傅、师母吃饭的时候不会跟学员们一起,而是有单独的包房,吃的东西也跟学员们不一样,学员只能吃素,而老师经常吃牛肉。”该学员说。
化缘建起当地最早的楼房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刘尚林就自称气功大师,可以治病,并开班授课。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在开办康养中心之前,刘尚林在铁力市火车站附近的一幢六层大楼内经营养生机构,名为东方养生科学研究所,大牌匾底下写着小字“藏密气功”。该建筑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气功楼”,是铁力市最早、最高的楼房之一,而修建气功楼的费用则来自于学员的学费和捐赠的钱款。
据悉,学员的学费均没有收据,都是现金支付。李某燃和母亲在气功楼近三年时间花费约30万人民币,这在众多学员中,此花费并不算多。
据一名原学员家属介绍,“刘尚林自诩是藏传佛教噶举派的正宗传人,活佛传给他功法,自己刻苦修炼之后把这套弄出来。”该家属介绍,学员之间口口相传称,原本不会走道的病人,刘大师几下子就治好了,患癌症的病人也能治好,但是没人亲眼见过。
另一位学员家属李女士介绍,其母亲从1996年前后开始痴迷于刘尚林,视其为“再生父母”、“现实版活佛”。其母亲在气功楼内打坐、念经、做拍手操、辟谷。李女士的母亲辟谷时间最久的时候达到35天。李女士介绍,2003年父亲患癌后,被母亲带去气功楼治疗,期间刘尚林曾要求李女士父亲喝尿治疗,几个月内不仅家中全部积蓄花光,其父也病重去世。
“本地人都知道他是糊弄人的,没人去他那治病。骗的都是不了解情况的外地人。”林场的老人说。这一说法也得到李某燃母亲的证实,据其回忆,气功楼最多的时候有300多人在这里练功,黑河、齐齐哈尔、佳木斯的人居多,铁力本地人只有两三个人。
康养中心学员练功。森林瑜伽公众号 图
自创拍掌瑜伽“治病”
2001年,日月峡国家森林公园正式开园,由刘尚林担任董事长,此后学员们前往位于同一地址的康养中心练功,原气功楼继续招生。
森林公园内,刘尚林又建造了一栋新的大楼,在距离市区约40公里左右的山林内,并于2019年备案了“铁力市日月峡老年恩霖康养中心”,原气功楼内的学员全部都搬至其内。
铁力市民政局工作人员证实,此前刘尚林的确经营一家养生机构,已经被注销。注销后又备案了目前的康养中心。
记者注意到,在康养中心的宣传中,气功等字样不再出现,取而代之则是“森林瑜伽”、“声波瑜伽”、“停食养生”等项目,但实际内容与此前并无变化。
该康养中心学员介绍,所谓的森林瑜伽,实则就是打坐念经,一天下来经常腿疼、膝盖疼,不仅没有治好病,反而更难受了。
而据其官网介绍称,森林瑜伽可让患有基础疾病,如心脏病、癌症等的老年学员病情好转、痊愈,甚至可抵抗新冠病毒。“刘老师经常说我们的大楼就是保温箱,住在这里什么病毒都进不来,你看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们300多人一起上课,没有一个人感染。”上述学员说。
除此之外,刘尚林还自创了拍掌瑜伽、停食疗法等。在其网站宣传中称,刘尚林指导拍掌瑜伽习练,有非常好的效应,一些患慢性病、常见病、疑难杂症者通过拍掌排毒的方式重获健康。
在被警方控制前,刘尚林曾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称,停食疗法是其本人发明的,一个学习班学习周期为10天,停食时间一般为5-7天,具体需要根据学员身体情况决定。“停食期间学员不吃饭和水果,只喝水。”刘尚林说,“其他人正常吃饭的时间,停食学员是集体喝水。”
李某燃。受访者供图
大师末路
刘尚林打着康养机构的幌子,鼓吹可治愈百病,而最让正规医院医生们惊诧的是,刘尚林作出的治疗计划是——节食。
中国农业大学副教授、中国营养学会理事范志红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人不吃东西就没有能量,脂肪想要彻底分解需要碳水化合物的帮助。在这个过程当中,需要很多维生素、矿物质帮忙。如果只喝水,实际上蛋白质也被拆解了。此外在分解脂肪的过程当中,因为没有碳水化合物的帮忙,它会产生很多有毒的东西叫酮体,反而是产生了毒素。
上游新闻记者查询发现,铁力市日月峡老年森林康养中心注册时间为2019年10月8日,业务范围包括招收自理、半自理、老年人、提供生活照料、精神慰藉等服务。
6月24日,上游新闻记者探访康养中心和气功楼。康养中心大楼玻璃门紧闭,从内锁着,两名自称是义工的老人不允许外人进入,即使是学员的亲属也被拒之门外。而在铁力市区内的气功楼,一名自称门卫的人告诉记者:“最近别找刘尚林了,他没有时间。”
李某燃去世后,铁力市民政局回应上游新闻记者称,“这家康养中心备案时是符合规定的,硬件设施以及相关配备符合养老机构的审批。民政局只掌握入住康养中心的65周岁及以上老人的信息,为什么招收一个25岁学员并不清楚,李某燃以什么身份入住,还需进行调查。”
目前,刘尚林因为涉嫌利用迷信致人死亡罪,被刑事拘留。
(原题为:《起底“气功大师”刘尚林:称自创森林瑜伽可防新冠病毒,曾让学员喝尿治疗》)(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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