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文说艺有余韵 读汪曾祺《塔上随笔》

□刘跃

初识此书,以为“塔上”是一地名,读序言方知:北京人把高层的居民楼唤作“塔楼”。作者居住的塔楼共15层,作者居其12层,本书收录的文章皆在塔楼上所写,因此命名为《塔上随笔》。作者自谦,自言书中的这些文章“接不上地气,——和现实生活的距离比较远”。其实不然,本书的文章谈戏曲、谈文学、谈绘画、谈书法、谈语言、谈民俗……基本上都与文化有关。但作者不作高深学术之语,不作晦涩学究文章,如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随意地跟朋友“侃大山”,娓娓而谈,幽默风趣,令人眼界大开,回味无穷。

作者谈文化,并非人云亦云,而是有许多独到的见解。为了提高中国画画家的艺术功力,他一贯主张:“美术学院应延聘名师教学生写诗,写词,写散文。一个画家,首先得是诗人。”(《题画二则》)否则的话,画某物即是某物,少内涵、无意境、缺诗意。这一观点对于当今的美术教育仍具有振聋发聩的警示意义。他作为成就卓著的作家,对文学创作有着令人信服的发言权。他认为:“一个作家形成自己的风格大体上要经过三个阶段:一、摹仿；二、摆脱；三、自成一家。”(《谈风格》)他现身说法,以自已的创作经历,诠释了这三个阶段的实践和感悟。他倡导“小说也要‘留白’,不能写得太满。”“一篇小说要留有余地,留出大量的空白,让读者可以自由地思索认同、判断,首肯。”(《思想·语言·结构》)这些认识对于初学写作者具有现实的指导作用。他阐述这些观点,并不是一味地说教,而是以大量事例作说明,让人心悦诚服。

作者在文章中随意自然地穿插了众多中国现代文化名人的逸闻趣事,为文章增色颇多。有些逸闻趣事如同幽默小品,使人忍俊不禁。有一次,齐白石为荣宝斋画笺纸,一朵淡蓝的牵牛花,几片叶子,题了两行字:“梅畹华家牵牛花碗大,人谓外人种也,余画其最小者。”白石老人童心未泯的情态跃然纸上,读者欣然而笑。作者也描写了自己遇到的一些无可奈何的经历。作者曾写了一篇谈读杂书的小文章,提到“我从法布尔的书里知道知了原来是个聋子,……实在非常高兴”。编辑改动发表后,却变成了“我从法布尔的书里知道他原来是个聋子……”,成了法布尔是聋子了,而法布尔并不聋。作者的短篇小说《受戒》被英文《中国文学》翻译刊登,大概是因为在英文中没有“受戒”这个词,翻译家把题目改成了《一个小和尚恋爱故事》,令人啼笑皆非。看《塔上随笔》,读书不已,笑声不止。

本书还收录一些叙述各地风土人情的文章,如北京的胡同文化,高邮的城隍、土地、灶王爷,洪洞县的苏三传说,昆明的年俗等,让人觉得新鲜别致,受益匪浅。如昆明有些店铺过年不贴春联,而是贴唐诗,有趣。上世纪五十年代,在中岳嵩山一些运载石料的人力排子车上装了一面帆,布帆受风,拉起车来就轻快多了,聪明。

湖南的评论家凌宇曾说过:“汪曾祺的语言很奇怪,拆开来看,都很平常,放在一起,就有一种韵味。”读罢《塔上随笔》,读者也许会得到相同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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