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涯 若 比 邻□平果市第一小学 马金莹

近段时间睡觉前，脑海里总会回忆起过往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明亮又温暖，分外清晰。强烈的欲望总是催促我，把它们记录下来，却总因为夜已深了便屡屡作罢。直到昨晚暮色四合的时候，扶贫返程中，路过公安局门口，仿佛瞥见了以前的学校以及记忆中的我们。

平果市第二高级中学曾经把这儿当作暂时的校址。教学楼前面的操场上有一棵巨大的木棉树，春天会开出红硕的花朵，到了秋天，洁白柔软的棉絮就在校园内轻轻荡漾。最美的是食堂左侧的小山丘，从下往上看，全是丰茂的杂草和交织缠绕的荆棘。少年时总有无限的精力和好奇心，一天下午，我突然向大头提出爬上去看看的想法，没想得到了强烈拥护。

大头和我是同班同学，她个子很小，十分瘦弱，五官却很清秀。因她脑子极其聪敏，又时常提出精妙绝伦的好办法，我认为只有一个大大的脑袋，才能装下她的智慧，故而称她为“大头”。

我们迅速回到宿舍拿好包就出发了，只记得弓着腰在荆棘丛中昏天黑地地摸索了一会儿，山顶的狗尾草丛就豁然出现在眼前，向远处望，只有绵延的庄稼地。我不禁有些失落，感叹世外桃源真的少有。

大头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没有丝毫惊讶并突然蹲下身子，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根枯树枝在脚底下掘起洞来。“我们在这里播一些种子，明年这里就会开满向日葵了。”她抬起头认真地说，眼眸里还微微透着喜悦的光亮。葵花总是向阳而生，充满朝气和活力，她一直非常喜欢。我按照大头的指示从她包里拿出铁皮盒子，里面就装着生瓜子。其实我对于葵花籽味道的兴趣大于观赏其美丽花形的兴趣，只是大头特别严肃地告诫我：“我就只有这些了喔，你吃完就没有了。”我只好住了嘴，无聊间发现周围草丛中长出了一些小巧红艳的蛇莓，就自顾自捡起来吃了。她认真地往坑里盖上土。我们叉腰站着，远方太阳的余晖散落在肩上，清风徐徐吹动发梢，于是我们决定不再逗留，穿过玉米地，穿过阴凉的小树林——我们要去看火车。

我俩一前一后顺着铁轨走，踢着脚下细细碎碎的角石，快乐地牵着手默默地走着，火车将要靠近，鸣笛越来越清晰，我们只能躲到围墙外。对于当时的危险行为，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看着绿皮火车离我们越来越近，继而越来越远，觉得满足极了。还记后来我和大头分享过一首余秀华的小诗，她说很喜欢：

太阳落在铁轨的那头。我想给她一个返程

可是不能

如果有一列火车，鸣笛惊醒她的恍惚

甚至把一个危险安插在她身边

也是好的

但是这锈迹堆积的铁轨许久不通车了

一段铁轨安全得

让人心碎

现在有多淡然孤单，当时就有多恣意快乐。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找到一块高地，垂着脚静静坐了好一会儿。火车真的驶远了，我们打算朝前走，从另一个方向回学校。两侧的铁丝网将轨道内的秩序井然和外面的野蛮生长隔开成为两番景象，网上挂满了茂密的爬山虎，甚至在大头攀在上面去摘对面的夹竹桃时，叶子也没颤动一下。我们看见另一边有好多野花，便说要拿回家里种，挑挑拣拣间慢慢就偏离了大路。

夕阳下我们看到两个人在空地上挖井。从挖掘机巨大的铁臂旁走过，路边好多果农在兜售水果，“我们现在正处在城市北边。”大头说，我回头望，却被一轮金灿灿的火球刺激得睁不开眼睛。

我们穿过了一条街，一路上，修长的树影认真地在前面带着路，街道两边是整齐排列的棕榈树，偶尔会听到“啪”的一声，是雪白的棕榈花从高高的树顶掉落下来；每家每户门前几乎都有密密匝匝的三角梅肆意开放，从屋檐漏下来的余晖是闪亮的宝石点缀着这些花儿，像极了新娘子的头纱。每一栋房子都因各自经历的风、霜、雨、雷，熬出了厚重的时代感……我和大头在这条街道上走，本就是两个贸然闯入的过路人，而这条街道需要聆听者，聆听它的神秘故事，我们没有驻足。

还记得那天，我和大头没回到学校便饥肠辘辘，只得在途中的农贸市场里各自买了一个包子充饥，剩下的钱不足以买一瓶矿泉水了，两个人相视一笑：“但是我们走了那么多地方，还是很开心。”

回到现实，依然是这座小城，但她提着裙裾一只脚已经踩进了夏天，却因为淅淅沥沥的雨让人仿佛又回到了冬天。晚风突然灌进衣领，更觉得凉意无限。

大头在深圳，不知那里的天气如何呢？此时那儿也是如此凉吗？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然后又在不同的地方找了不同的工作。作息时间不同，又无法对对方的领域置喙，仿佛渐渐疏远，但是我曾给她捎去一双手套、一条围巾，她寄回给我一束向日葵。

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也将会认识更多善良、美好的人。但我永远珍视和大头的这份友谊，也许山上的向日葵还一直开着呢，早就灿烂了半个山顶，也许就像那段铁轨，就这么一直延伸到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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