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故乡

昨夜酣甜沉睡，忽入苏轼“夜来幽梦忽还乡”的梦寐，我又回到了故乡。

小的时候，很想离开故乡，想去远方漂泊，踏上一条寻求之路，可谓“少年不知愁滋味”，在迷茫中开始流离异乡。但真正有一天停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寄居在一个繁华的城市，离开故乡越久，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每天都在脑海里浮现。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年岁的增长，思乡情更切。

我的故乡在铁山西麓的杨家湾，傍邻管村场镇几步之遥。村里两沟一梁连着三座山岗，前临悠悠流淌的小河，后靠巍峨绵延的铁山。站在高耸的山岗上，俯瞰村里四周，各种景物尽收眼底，一大片田野阡陌纵横，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庄稼，一簇簇修长挺拔的翠竹，掩映着一片农家院落。故乡人经年繁衍生息，辛勤劳作在这片土地上。村里人丁兴旺，鸡鸣犬吠，洋溢着和睦欢欣的氛围。

太阳在铁山山巅冉冉升起，一缕缕阳光投射到“十沿墙”的山岗上，也照射进了村里的几层院落。那年夏天，村里在“十院墙”的山岗上，搞土地加工改良。两年多后，这座山岗被乡亲们不畏艰辛削得平平展展，改造成一块土质丰厚的泥岩地。村里人更名为“建平坪”，谓之人造的平地。从此，乡亲们或肩荷锄头，或扛着犁铧、赶着牛儿，在山地上精耕细作。

村里朝南的方向，一条水泥村道延伸到乡场，那是一坡土地肥沃的正沟田。一口大堰塘座落顶端，常年蓄满了一堰清澈的水，浇灌了村里的大小田畴。在夏日里，站在水泥硬化的宽大堰坝上，纵览“严家沟”里一冲冲的稻田，稻禾丰茂，碧绿青翠，晶莹的露珠垂挂在稻禾上，宛如一片绿色锦缎。

放眼望去，不远处便是热闹的管村场镇，那喧嚣的人流声和车流声不时传进这坡沟田。在田里劳作的乡亲们，挽起裤腿，爬上田埂赶集，把一背背生活用品买回家。村里依附就近兴旺的乡场，那可是姑娘小伙子们相亲的好条件。

那条水泥村道旁，是一个名叫“贺家梁”的山岗，在这块厚实的土壤上，每年种植着繁茂的玉米，栽种着一行行红苕，四周的边坡上还撒播了豌豆、胡豆。到了春天豆苗开花的时节，满坡摇曳着一片豆花紫红、黄白相间的浓艳，飘来沁人心脾的浓郁清香，让人陶醉在芬芳的季节里。

在“贺家梁”的山岗下，一片清幽茂盛的柑桔林，环绕着一片坟茔，那里埋着我的亲人，是我今生寄托哀思的地方。在小的时候，外婆离世了，我还跟在送葬队伍后面嬉闹玩跳，懵懂不觉悲伤，当陡然听到母亲扯起嗓子放声大哭，我才哇的一声抹起了眼泪。多年以后，父母亲都已先后去世，离我们几兄妹远去了，那个曾经欢闹的家也散了。而今，只看到石头修砌的坟墓，唯有饮泣追思养育之恩。

村里的院落座东朝西，大抵有三层院落，每层上下相邻，以青砖瓦房居多，近些年建起了几栋贴着瓷砖的楼房，房前屋后翠竹环抱。村里人和睦相处，遇事相互帮衬，悉心关照。我家住在中间的三合院，曾经雕梁画栋的宽大院落，渐渐消失在岁月的风雨中，只有厚重方正的石地坝，还残存着当年的气势。

三合院门前是一片稻田，每年春播秋收，春天的一片嫩绿，秋天的一抹金黄，展现在时光绵延中。一条小路蜿蜒到小河边，这条小路开启了我的人生，我从这里背着行囊出发，走进了喧闹的城市。小路延伸到一个硕大的石盘，那是乡亲们打场晒粮，在此聚集玩耍的地方。一条小河从石盘中间蜿蜒穿过，清澈的河水流过一座小桥，一路欢歌缓缓流向下河。小河里飘荡着姑娘们洗衣的笑声，也诱惑着孩童们下河戏水的欲望。犹记得，在炙热的夏天，我和几个小娃儿跳进河里洗澡，戏水玩耍，摸鱼捞虾，直到晚霞漫天，才慌忙爬上河岸，穿上衣裤，割一背稀松的牛草回家，生怕招来大人的一顿责骂。

小河的上沿，是一坡层层叠叠的梯田，名叫“张家坡”，这里展现了村里最美的景色。春天的时节，漫山遍野金灿灿的油菜花开，一坡一坡地层层向上铺展开去，从小河岸边绵延到山坡顶端，一抹金黄透亮的色彩，仿佛一片花的海洋，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蜜蜂，采蜜于芬芳的花蕊中。夏天是一坡壮阔的稻田，嫩绿绿的秧苗蓬勃生长；乡亲们坐在石盘上，举头仰望，看那一坡灌浆饱满的稻子，嗅着飘来的稻花香，丰收的喜悦挂在了脸上。

一座叫“江坡岭”的红石谷子山岗，座落偏后了些，若是靠在前端，北风就不会那样肆意吹拂了。站在这座高高耸立的山岗上，可以俯瞰村里的全貌，看那袅袅升起炊烟的院落，看那广阔温情的土地，看那悠悠流淌的小河，闻听那传荡着声息的喧闹，只有在这个时候，我那颗漂泊流离已久的心灵，才得到一种久违的慰藉。

“离别家乡岁月多”，感知贺知章的长久别离，让我泛起一怀浓烈的乡愁。离开故乡多年，只是在一年的节假才有归期，不到两天，便又依依不舍匆匆离去。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故乡的山水，全都牵挂在我的心中。“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我仿佛是故乡放飞的一只风筝，无论我飞到哪里，攥住的那根长长的线，时时都牵着我，只要轻轻一抖，我就要踏上归途！□杨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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