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膏,一个迥异于现代护肤品的名字,似乎专属于寒冬腊月时节。细想来,名字虽然旧了些,可一点也不缺少浪漫气息。顾名思义,像飘飘洒洒的雪花一般,就着姑娘的体温悄无声息地融化在手上、脸上,滋润着干燥的皮肤,多美的一件事啊!所以始创于1932年的“上海”牌雪花膏,沉沉浮浮数十载,始终倍受女性青睐,即使在横眉冷对“小资”情怀的“文革”时期,也没有清除掉她的身影。在严寒的冬天,各种香型的雪花膏莹润如天鹅绒般柔滑,悉心呵护女性干燥龟裂的皮肤,以其价廉物美、实惠受用飞进千家万户,立于不败之地。
2016年,三姐和弟弟陪同父母到苏杭、南京、上海一线旅游。父亲给我们每家带了礼物,还亲自送上门,有折扇、绣品、碧螺春,最让我惊奇的是一盒“上海”牌雪花膏。老式的圆形纸盒,苹果绿的盒面,盖儿上是身穿旗袍怀抱琵琶的两个女子,貌似唱“天涯歌女”的女明星周璇一样的装扮,特别有怀旧的意味。打开铁盒,轻轻揭开一层薄薄的锡箔纸,满盒子水润的雪花膏散发出清雅的茉莉花香。这显然是一盒正宗的“上海牌”雪花膏,处处都透射着不曾放弃传统与经典的坚持。
这么女性的用品,在我们年少的记忆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小时候,父亲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而且我猜想他的世界常常是狂风暴雨、冰天雪地,不然总是那么严肃,好像从没见他笑过。他也似乎从来没有心思关注我们的“女儿情”,流行在别家女孩儿身上的“女儿香”“女儿红”离我们起码有十万八千里。
有一年夏天,我和三姐看见余家几姐妹都在染指甲,她们把嫣红的凤仙花摘下来,和着明矾捣碎,然后覆盖在指甲上,叉着手指晾干。我们觉得好玩,也如法炮制,被父亲看见了,他虎着脸厉声说:“做这些干什么,马上抹掉,看书去!”我们一包子的热情瞬间消散。这样的事遭遇多了,虽然我们都不曾说什么,但几姊妹心里不约而同、坚决一致地认为:父亲是不喜欢胭脂水粉、插花戴朵的。如今父亲赠送的“女儿香”摆在眼前,真有些不敢相信,仿佛是前世的一个梦。家里最小的我都45岁了,父亲的雪花膏几乎走了半个世纪,我们等得也太久了吧。
回想上世纪70年代的广福公社,一条窄小的独街,一泡童子尿就到了尽头。居民们口里眼里的雪花膏是冬天里医治冻疮的良药,大大胜过护肤的功效,有点小贵,起初并未普及到寻常人家。小商小贩们便紧紧抓住这一商机,绞尽脑汁想出了妙招——在很小的扇贝里装拇指头一点雪花膏,卖两分钱一盒。
我不曾买过一点,家里兄弟姊妹太多了,大人一年到头忙着解决温饱问题,哪顾得过来我们手上的冻疮和裂口呢。整个冬天,我们的小手小脚冻得跟紫萝卜一样。眼见皮薄肉亮,马上要穿口了,母亲才赶紧把泡菜坛里的老酸萝卜抓出来,对半切开,在焦炭炉子上烤得滚烫,摁在红肿处。我们痛得龇牙咧嘴鬼哭狼嚎也得硬撑着,因为父亲说过这土办法管用,家里经济拮据,我们是体谅父母的。
果然,通过连续几个晚上的“老酸萝卜”疗法,先前红肿凸起的冻包疲软松弛下去,避免了穿疮之痛。尽管如此,父母太忙总有疏忽的时候,不经意间,一两个冻包来不及消肿就穿了,烂得开花开朵,晚上在被子里一捂暖和,忍不住乱抓乱挠。我们便日日盼着春天的到来,不知不觉中春暖花开,伤口自然愈合,无疤无印。
可是,冬天总要来的,冻疮也照样要长。那个时候,跟我们一样得不到雪花膏的孩子很多很多,雪花膏更显珍贵,更加神奇,仿佛有了它裂口会立马消失似的。班里有同学偶尔也大方一回,用食指蘸一点擦在我手上,我立马满心感激地说“谢谢”。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仰仗着“自然愈合,无疤无印”的身体承受能力抵御严寒霜冻。好在跳绳、修屋、踢毽子等游戏占据了我们的娱乐空间,一下课,礼堂和操场上满是孩子们跑跳的身影,热气腾腾的喧闹声,冲淡了严寒给我们身体肌肤带来的痛苦。
又是冬天,告别长冻疮的年纪很多年了,但提包里常常放着一支百雀羚腊梅香手霜,随时滋润干燥的皮肤。如今,县城、小镇的护肤品柜台里再也找不到“雪花膏”的名字,它逐渐被各种时尚的现代雅名取代。
父亲买回的上海牌“雪花膏”恐怕也只是一种专属的怀旧产品,正如乌镇的“乌篷船”一样的效果吧。然而这一款烙刻时代印记的迟到的雪花膏,分明传递着父亲的补偿。雪花膏正用怀旧的方式、沁脾的馨香,默默散发出几个字——父亲是爱我们的!
□周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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