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个不寻常的读书节

□ 赵德发

他山之石

每年到了世界读书日，我们便会想起西班牙人对设立这个节日的贡献。他们从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圣乔治节”汲取灵感，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将每年的4月23日作为世界读书日，1995年获批，人类从此有了读书节。近几年每到这天，我都应邀在图书馆、书店等场合与朋友交流读书体会，感觉十分美好。

然而今年的读书节前夕，世界却笼罩在灾氛之中。到我写这篇文章时，新冠病毒几乎袭击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染疴者超过二百万，病死者已有十几万。读书节的发源地西班牙，依然是疫情最重的国家之一，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甚至发生了一起恶性盗窃事件：某个仓库中200万只口罩被洗劫一空，金额达500万欧元。从2020年1月底开始，先是中国，后是外国，普遍实行了人群聚集禁令，人们被迫宅在家中。

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骇人景象。这将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终生难忘的悲惨记忆。整个地球安静多了，许多公共场所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包括大大小小的图书馆。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曾说过，“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然而疫期中的图书馆，藏书尚在，人迹阒无。博尔赫斯如果还活着，大概会为此洒下一抔热泪！

所幸，图书馆去不成了，人们的阅读习惯尚存。有人将此次疫情喻为“第三次世界大战”，联想起前两次世界大战时的一些旧事。日寇侵华时，清华大学师生发起“一·二九救亡运动”，学生代表蒋南翔振臂高呼：“华北之大，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而在今年，因为这场损失堪比遭遇世界大战的疫情，许多人竟然有了大量读书时间，心情复杂地坐到了书桌前面。看朋友圈，许多人晒出了宅在家中所读书目，可谓满目琳琅。就连武汉方舱医院里也出现一位“清流读书哥”，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读书，被记者发现并报道后，无数人为之感动，也捧起书本。小哥读的《政治秩序的起源：从前人类时代到法国大革命》，竟然成了网店畅销书。

为满足人们的读书需求，方方面面都在提供便利。2020年2月5日，《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先生发微信给我：“德发老师，上级要求我们把最好的精品力作抗疫期间开放免费阅读，也把您的杂志版《经山海》放在微信公众号全文发出，支持抗疫期间的阅读，您是否同意？”我当然表示同意。我想，我的这部长篇小说能在疫情期间被人阅读，哪怕它的效用只是能让读者打发掉一些无聊的时间，也算是起了一点作用。

在这段时间里，我因为外出活动减少，时间充足，除了让一部从去年夏天就动笔的纪实文学完稿，还读了几本书和相关资料。读中国灾荒史，我了解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遭遇的各种灾难。如公元217年，北方大疫，死人无算，引领文坛风潮、体现魏晋风骨的“建安七子”，除孔融、阮瑀早死之外，剩下的五人竟然全部死于传染病。如公元763年，江东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为之空虚，而存者无食，亡者无棺殡悲哀之送。大抵虽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弃其骸于田野，由是道路积骨相支撑枕藉者弥二千里，春秋以来不书。”这些记载，让人不寒而栗。读西方瘟疫史和一些以瘟疫为题材的文学作品，看到鼠疫、天花、黑死病等等杀人如麻，惨绝人寰，更让我体会到了人类那些梦魇一般的经历与心理感受。我觉得，回顾人类历史，想一想那些前辈经历的苦难与困厄，会庄严接受新的挑战。再看看全人类面对新冠肺炎疫情所做的殊死抗争以及所取得的成就，我对未来依然满怀希望。

新冠肺炎疫情终将过去，人类社会还会生机勃勃。希望那些还没被病毒严重损害健康或严重影响生活的朋友能够记起，2020年的读书节来了，让我们像春花开放那样，再燃烧一次读书激情。在此，我想与朋友们一起重温世界读书日的主旨宣言：“希望散居在全球各地的人们，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你是患病还是健康，都能享受阅读带来的乐趣，都能尊重和感谢为人类文明作出巨大贡献的文学、文化、科学思想大师们，都能保护知识产权。”

挤出时间，多多读书吧，不只在读书节，也在其他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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