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 杨汉光

晚饭后，小洁躲到房里，在手机上看疫情消息。母亲来到房门口，问她有没有干净的白布。小洁问母亲要白布干什么，母亲说：“做口罩。”

小洁疑惑地问：“你不是有口罩吗？今天还见你戴。”

母亲解释说：“我只有一个口罩，已经用了三天，无法再用了。妈上班不能没有口罩呀。”

现在疫情严重，小洁和邻居们一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半步，母亲却依旧天天去超市上班。母亲是收银员，每天上班，都不得不近距离接触各种各样的顾客，实在太危险了。

小洁忧心忡忡地说：“妈，收银员那么危险，自己缝制的口罩怎么行？用正规的口罩，我还担心你染上病呢。”

母亲为难地说：“这种时候，哪里找得到正规的口罩？我问遍所有熟人，想尽所有办法，一个口罩也没弄到，只好自己缝制了。”

小洁说：“问超市老板要呀，他应该免费发口罩给员工。”

母亲说：“我戴那个口罩就是老板给的，现在连老板也没办法了。”

小洁说：“那就不要上班了。反正你的工资又不高，先在家躲一个月，等疫情过去后，另找一份好点的工作。”

母亲岔开说：“别废话了，赶紧拿白布给我。”

小洁说：“没有白布。”

母亲干脆走进房来，翻箱倒柜寻找，最后看中一条白色的裙子，高兴地说：“这条裙子你已经很久不穿了，给我做口罩吧，可以做好多个口罩了。”

小洁不希望母亲戴这种口罩上班，就说：“这条裙子我还要穿的。”

母亲充耳不闻，拿着白裙子，回她的房里缝制口罩去了。

母亲为什么不肯在家躲一躲呢？她一定是担心失业。小洁想解除母亲的后顾之忧，就将她的情况发到朋友圈，请朋友们帮母亲找一份工作。

朋友们得知小洁的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去超市上班，月薪只有两千元，非常同情，又纷纷责怪小洁没有阻拦母亲。

有个开酒店的朋友，脾气非常火爆，竟打电话骂小洁：“你还有良心吗？让母亲为这点小钱去玩命！”

小洁委屈地说：“所以我现在帮我妈找工作嘛。”

朋友说：“不用找了，从今天起，你母亲就是我酒店的员工。疫情期间，在家休息。疫情过后再来上班，月薪三千元，另外还有奖金。像你母亲这么敬业的员工，每月最少有八百元奖金。”

小洁喜出望外，赶紧跑到母亲的房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母亲正在缝制口罩，她抬头问：“有这么好的事？”

小洁兴奋地说：“千真万确。”她把手机递给母亲，让她看朋友的微信。

母亲只看一眼，又低头缝口罩了。

小洁扯过缝了一半的口罩，连针线一起扔到床上，说：“你不用去超市上班了，还缝口罩干什么？”

母亲说：“不是疫情过后才去酒店上班吗？我继续在超市干一阵子。”

小洁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是酒店的员工，彻底忘掉超市吧。”

母亲说：“本来明天轮到我休息的，可今天一下子有三个收银员辞工，老板一下子招不到新的收银员，只好叫我明天紧急顶班，如果我不去，超市恐怕要关门。”

小洁说：“关就关，反正我不准你再去超市上班。万一你染上病，我也跟着遭殃。”

母亲沉默片刻，才说：“好吧，我听你的。”

小洁终于不用替母亲担忧了，放心地回房睡觉。

小洁一觉醒来，已是半夜，她上厕所时，发现母亲房间的灯还亮着。母亲在干什么呢？小洁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里一看，吃惊地发现，母亲竟然在房里缝口罩。

小洁气坏了，推门进去，责问母亲：“你还要去超市上班啊？”

母亲一边缝口罩，一边说：“我刚才睡不着觉，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超市关门，周围的居民去哪买东西呢？这些天，街上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大家没地方买东西，岂不是要四处乱走，那多危险啊！我决定再坚持几天，等老板找到新的收银员，我再辞工。”

小洁说：“这种时候，就是月薪一万元，也没有人愿意冒险当收银员。”

母亲说：“那我就做到疫情结束，不耽误去酒店上班就是了。”

小洁恨铁不成钢地说：“妈，你怎么这么傻啊？”

母亲已经缝好一个口罩，她放下针线，望着女儿说：“我们超市旁边，住着许多医生护士，有几十人去支援武汉。武汉那是前线啊！他们自己也可能染上病，甚至丢掉性命。这就像打仗，医生护士在前线跟敌人拼刺刀，扛炸药包炸碉堡，没有一个人退缩。就为了方便这几十位医生护士的家属买东西，我也要继续上班呀。”

母亲的表情坚定如铁。小洁知道，即使没有口罩，母亲明天也会去上班的。她轻轻叹一口气，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小洁再也无法入睡，满脑子是母亲上班的情景。母亲戴着自己缝制的简陋口罩，在小小的过道口收银，和顾客挨得那么近。顾客那么多，那么杂，万一有一两个带有新冠病毒，怎么得了？

小洁越想越害怕，不行，一定要帮母亲找到标准的口罩。

这时已经是深夜，小洁还是打电话吵醒了几个好朋友，请求帮助，几个好友都无能为力。小洁上微信求助，也没有人回应，估计大家都进入梦乡了。

明天一大早，母亲就要去上班了，怎样才能找到标准的口罩呢？小洁想到一个守株待兔的办法。她把母亲的情况连同家里的详细地址，一起发到朋友圈和十几个微信群，请有口罩的好心人送口罩过来，门口的塑料袋里有钱，要多少钱，自己拿。

发了买口罩的微信后，小洁就用一只塑料袋，装了五百块钱。她不想惊动母亲，蹑手蹑脚放到门口去。

第二天早上，小洁还在床上睡觉，母亲就拍着房门叫喊：“不得了啦！快起来，快起来！”

小洁赶紧起床，问出什么事了。母亲将一扎口罩举到小洁眼前，激动地说：“门口有这么多口罩，不知道是谁放的。”

小洁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母亲又举起一只塑料袋说：“还有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五百块钱咧。”

小洁这才把深夜买口罩的事告诉母亲。母女俩感叹不已，抚摸着口罩和原封不动的五百元钱，默默感谢不知道姓名的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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