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志的草原情结 内蒙古草原上的炙热“母爱”

张承志的小说主要描写了三个区域,即内蒙古草原、黄土高原、天山雪域。张承志在很多作品中不止一次地说道“我是那样地深爱着大自然。我有十足的资格说我是蒙古草原的义子、黄土高原的儿子。我是美丽新疆至死不渝的恋人。”中国西北是张承志的精神之乡,他将自己人生的热情奉献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上,他也将自己的情感寄存于这片土地上。张承志曾在离开日本之前,与日本女性真弓有这样一段对话:“回到中国以后,第一件事打算干什么?去草原。那么第二个目标是哪里呢?新疆、天山腹地。第三个?甘宁青,伊斯兰的黄土高原。”从这段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张承志对内蒙古草原、雪域高原、黄土高原这“三块大陆”的特殊情感与爱恋。可以说,是这“三块大陆”给了他文学上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给了他无限的灵感启示,给了他弥足的人性感悟。

张承志在乌珠穆沁大草原上度过了他的知青生活,内蒙古草原作为张承志创作的摇篮,也承载着他的乌托邦之梦。而额吉则成为了他描写草原母亲的一个出发点。他曾说:“草原是我全部文学生涯的诱因和温床,甚至该说,草原是养育了我一切特征的一种母亲。”张承志对于额吉的感激之情影响了他对作品中草原母亲浓郁的情感抒写,也影响了他文学创作的精神取向。

《旗手为什么歌唱母亲》是张承志的第一篇小说。“母亲”是他小说中的第一个主人公,她具有广博的爱怜之心,爱异乡来的青年,爱草原上的万事万物。为了这朴素的爱,年迈的额吉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任凭料峭的寒风吞噬她瘦削的身躯,仍固执地把她那件毛蓬蓬的哈达披在“我”身上。暴风雨过后,额吉的下肢却从此瘫痪了。然而,她仍然跪着挤奶,仍然把所有的知青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她那炙热的母爱和对人无私的爱的奉献,给我留下了不能抹灭的记忆。那一首荡人回肠的古歌贯穿于小说始终:“酷夏的夜是多么难熬啊,是母亲喂给我奶水,严冬的夜是多么冻人啊,是母亲掖紧了我的皮被。”这是对草原母亲舐犊之情的热情赞颂。内蒙古额吉的宽厚与慈爱,坚韧与无私,让我们看到了母亲博大与无私的爱,散发着草原上的人性暖意。

《黑骏马》中的老奶奶,她对所有的生命都抱有无限的仁慈,她尽心尽力地把白音宝力格当作自己的亲孙子看待；她用自己的乳汁救活了很多失去羊妈妈的小羊羔；她精心地照料那匹刚生下便失去母亲的小黑马,使它最终成为了草原上最勇猛的黑骏马。从以上种种,我们可以看出老奶奶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和延续种族生存的责任感,有着无比宽阔的胸怀和宽容的精神。索米娅,我们可以把她看成是另一个“母亲”的形象,她是老奶奶生命的延续和拓展,她继承了老奶奶的全部品性。当白音宝力格竭尽全力在草原上找到索米娅,与她再次重逢时,索米娅已经成为了饱经生活风霜而无怨无悔的成熟女人,俨然是又一个“老奶奶”。索米娅丝毫没有流露出对往事的感伤和对艰苦生活的委屈,她那温柔的目光中满是怜爱与慈祥。索米娅为哺育下一代奉献着自己全部的母爱。当白音宝力格要离开时,索米娅真诚地请求他将来把自己的孩子送来给她抚养,白音宝力格几乎要对索米娅冲动地说“莎娜,我的好姑娘,你将来一定会像奶奶一样慈祥。”至此,张承志完成了对索米娅形象的转型,一个美丽的草原少女已经成长为一个伟大的母亲了。

在张承志的创作历程中,“母亲”的形象不是一成不变的,《黑骏马》和《旗手为什么歌唱母亲》中,主要赞颂的是母亲的慈爱、善良与仁厚,而在《金牧场》中的“母亲”,她在拥有以上品格的同时,变得英勇、严厉、坚韧、沉默与镇静。“母亲”这一形象进一步圣化为主人公的精神导师。当查家兄弟将冰冷的尖刀对准了“我”家额吉时,她淡定沉稳的用八碗茶灌蒙了他们,使他们只字未提就灰溜溜地走了。她以镇静平息了来者的凶气,额吉是这场精神较量的胜利者。在额吉眼里,那些人都是孩子,即使是作恶也是孩子。看到孩子的凶恶,额吉的心被刺伤了,她那“哀伤而又呆滞的神情”透露出的是悲悯与痛苦,却丝毫没有想以暴抗暴。自始至终她只说了一句“我的孩子,喝”。不管善恶,无论好坏,都是“我的孩子”,额吉始终体现着母亲的原则。额吉不管路途有多艰辛,她也一定要回到魂牵梦萦的“金牧场”。她的执着、博爱、沉稳、镇静与英勇,以及她的宽仁深深地感动着“我”,给了我一次次的人生启示,一次次的心灵成长。

在张承志笔下,母亲给予了“我”无限的宽慰与精神支撑。《绿夜》中这样写道:“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一节断马杆,颤巍巍地,伸着瘦骨嶙峋的手迎面奔来。……老人声音微弱地叨叨着,缓缓地跑来。她捧住他的头“啧”地亲了一口。这亲吻电流般击穿了他的肉体,击碎了他身上的锈垢。表弟不会理解,侉乙已不会相信,一个穿风衣的城市青年就在这片箭草地上被一个白发蓬乱、衣袍肮脏的内蒙古老太婆搂在怀里。老奶奶摸索着他的脸和肩头,唠叨着说他瘦了。她坚信他八年来是在城里受苦。……他忍不住流下了泪,他把头埋在老人怀里。”从此段语句中,我们可以看出,儿子焦渴不安的心灵渴望得到额吉的抚慰,当额吉搂住他,他也流着泪把头埋在了老人的怀里。在回归仪式完成的瞬间,儿子郁积的委屈得以释放。正是由于额吉母亲般的关爱与呵护给予了张承志精神上的支撑,她是张承志守护神般的“母亲”。

在张承志笔下,无论是额吉的善于助人,还是奶奶的慈爱,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本职而不沾染任何索取的色彩,她们不与生活计较,草原上更多的是像索米娅那样没有唉叹、没有怨词的女性,她们接受着生活给予的种种艰难、辛苦和灾难。这些草原“母亲”们,善待众生,与人为善,她们不是矫揉造作,她们只是真情流露。草原特有的风水、文化和道德,促成了草原“母亲”们古朴的生活方式,并使之成为一种独特而悠久的生活传统和生活态度,她们常常以无私、宽柔的胸襟消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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