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是县城。
牛红旗简介:
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于宁夏固原,自由撰稿、摄影人。
组图《我的西海固》2018年荣获第二届阮义忠摄影人文奖二等奖。
昨天(3月5日)上午,我给城耳山村海玉安主任打了个电话,问他这两天有没有从家里出来下地干活的人,他说已陆陆续续有了,于是我便带上相机去了水泉湾。水泉湾原本是个村,前些年移民搬迁中与城耳山村合并成了一个村,海玉安家住在水泉湾。从2013年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在跟踪拍摄水泉湾,海玉安已是我的老朋友。
疫情发生后,我戴上口罩去过一次水泉湾,那次在山下测过体温登记后,我便上了山。对于水泉湾,我拍摄时间久了,也就有了感情,与村里人如同亲戚,山山沟沟熟悉了,梯田坡坎便如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水泉湾各家各户住得较为分散,去后瞅见所有人都蜗居家中防疫,外面没一个人,于是我转了一圈又从北面山坡下山,回了城。山腰防疫检查点。
村口防疫检查点。
山下防疫检查点。
虽然最近疫情好转,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但上山的检查点依旧管理非常严格。值班的人员都是村民,个个熟悉,可我还是自觉配合他们,测了体温,出示了文联开据的“抗疫拍摄”证明,做了信息登记,这才上了山。
晨雾刚刚升起,田坎地头附着了一层雾霜,树冠上挂着薄薄的雾凇。我开车行驶到路口,恰好遇见马玉冰与其哥哥“哈汝乃”在家门口的麦场里忙活,他们兄弟俩正在收拾歇了一冬没用的农用车。“哈汝乃”是马玉冰哥哥的小名,我叫惯了他的小名就把他大名给忘了。以前见他从早到晚在地里埋头干活,想必应是一副苦累不堪的面容,但每次遇见他,他脸上都堆满着笑容。于是呢,他看上去很年轻,很健康,若要不是今天他们兄弟俩都在场,我肯定会像以前那样,猛然间分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马上要开种了,他们想把地里的玉米杆粉碎后拉回来,把地耕好,然后准备播种。水泉湾的耕地全是沟洼山地,尽管气候较其他地方湿润,肯长粮食,但要用农用车把秸秆一车一车拉回家的话,倒不如粉碎后装入袋子拉回来更安全方便。这些活放在往年的话,早就干完了,地也早拾掇好只等着压膜下种了,可今年遇上要命的疫情,把好多活计都耽误了。不过呢,咱们中国人有的是办法,“哈汝乃”说,咱们政府关心民众,民众又都特别团结,遇到再大的天灾人祸也能挺过去。马玉冰说,活儿推迟就推迟了吧,反正这些天待在家里,吃好了,睡足了,加把劲也就把时间撵上了。
马新兰。一根老缰绳。
人老记性差。
双胞胎宝宝欣欣和荣荣。
扫院子,很快就能回校上课。
说话间,海银智开着装满土肥的农用车从腰岘口驶了出来。他老远就放慢车速和我打起招呼。小伙子非常能干,农忙时在家务农,农闲了就进城找活干。由于满载土肥的农用车正在上坡,放慢车速后就再没冲不起来,于是只听得农用车浓烟滚滚的挣扎声,却不见车速加快。我本想跟在后面拍几张照片,可跟了没几步又很难为情便停了下来。坡陡路弯,若不是因为与我打招呼减下速度,奔奔车早该上到坡顶了。
退回到马玉冰家门口,马玉冰的父母正在院里忙活。父亲马新兰在院里整理玉米堆,母亲在四处找绳索。牛圈里养着八头育肥牛,有一头太顽皮,动不动把缰绳撅断跑到别的牛槽边抢食,她记得家里还有根很结实的麻绳,她想把这个捣蛋鬼用这根麻绳拴起来。但那截麻绳哪儿去了一时半会找不见。防疫之前还在手边的,咋没几天就找不到了呢?她四处翻找着,拍着脑门回想着。
估计海银智的奔奔车已上了坡顶,我便从马玉冰家走出来,开车向海银智家梁后那块糜子驶去。这块地在他叔叔家后边,距离他家不是很远,但隔着山梁,往地里送肥需沿着奔奔车道绕一大圈。上了山梁往下看,山壑里仍然有一缕缕没散开的云雾,俯瞰山壑,较矮的山峁有的露出了头,有的还氤氲在云雾中,看去就像一个个冒气的热馒头。近来在家闭户防疫,期间极少出门,出来采访拍摄,也都是在街头路边,现在能呼吸到这么清爽、湿润的空气,确实令人觉得爽快。我摘下了口罩,停车打开车窗,惬意地呼吸起来。
农具绑在车顶上。
海银智。
牛粪也是好肥料。
出肥。
雾霜漂白的田垄。
农电队在抢修。
可以通电。
下行不远,看见低于雾气层的山坡上海银智正从奔奔车上往下卸肥。他一锨一锨,不急不躁,卸到田里的土肥一堆一堆,间距十分均称。站在高处往下看,与山峁峡谷相比,他显得特别渺小,像只在山野间啄食的小鸟,但与沉静的山田和雾霜漂白的地坎相比,他又是那么的结实有力和信心饱满。他时而跳上车厢往下戳捣,时而走到车后使劲翻铲,感觉这一堆卸得差不多了,会上车往前开开,再卸另一堆。我扔下车走到他卸肥田里时,他已卸完车上的土肥。
他问我,想不想去我叔叔家看看,堂妹春节刚满月来娘家探亲,被疫情困在我叔叔家没走,堂妹生下的双胞胎女儿非常乖巧,非常好看。他告诉我,前段时间叔叔全家人整天蜗居家中看电视,看武汉的疫情,看国际疫情势态。家里其余人对国内的疫情都很担心,叔叔却觉得这只是中国人暂时遇到了点困难,等度过这段时间,灾难过去后中国依然是强大的中国,全国各行各业会更加欣欣向荣。正好这对双胞胎姐妹还未取名,在叔叔的建议下,大家异口同声赞成给双胞胎姐妹俩取名叫欣欣和荣荣。
这是多么有意思事情呀,我快步跟着海银智走进了他叔叔家。进屋后,这对双胞胎小姐妹一个正在奶奶怀里睡觉,一个正在妈妈怀里冲着我和海银智微笑。这对双胞胎姐妹真好看,胖胖的,白白的,甜甜的,憨憨的,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可爱。
农机声声。
马玉冰与“哈汝乃”。
邻里互助。
尘雾喷薄。
三颗苹果。
马玉冰成了泥腿子。
到窄坡上走慢点。
母克仁。
潮湿的土壤。
佝腰拾膜。
从海银智的叔叔家出来后,我俩开着奔奔车来到了坡顶,这时雾气已全然消散,阳光明媚,视野无边,群山跌宕,爽风徐徐。极目远眺,只见山间的田野中有人在地里分撒土肥,有人捡拾残膜,有人整修田间小道,峡谷里回荡着阵阵铡草机的震荡声。
那声音传来的山坡地里,是马玉冰哥俩在粉玉米杆吗?我问。
是马玉冰和“哈汝乃”。海银智说,大家在家中憋得时间太久了,农田也等得时间太长了,都着急想赶紧动起来。
雾漫水泉湾。
是的,水泉里的冰解冻了,草芽该顶破土皮冒尖了,农人们已到迫不及待想要动土开工的时候了,想必此刻“哈汝乃”肯定和往常一样面带微笑,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会欣欣向荣起来。
2020年3月6日
关于色彩的一些想法:
单色摄影并非一种颜色,其中有种关键色,灰色。
灰色的两极是黑与白。
黑与白是趋向、时间、表情、事物的极点,像两块磁铁,有引力,有排它性。我们得承认它们,靠拢它们,但不得不防范它们。无论黑或白,越是靠近它,就越无可是从,越退化,越有可能颠覆色彩的对称性。
灰色沉静,有宽容度,储存量大,可以抗拒物质性,抵制错误的臆断,平衡主观与客观的冲突。
已年过半百,黑发逐渐变白发,对这事不想不行。
单色,并不意味没有色彩,更不意味着让黑或者白来吞没对方,走向极端。黑色过度沉郁,不符合自然和人类的生发,是一种置生物于极地的死亡疫病;白色过于喧哗,炽热炎炎,没有清晨和黄昏,没有树和树荫,没有水和流水。黑是重低音,抑制脉动,近乎死寂,而白是无边的空,制造晕厥,无声无息。
没有生物的环境,不成为环境,没有动物的界域是戈壁和沙漠。西海固的生态正在恢复,人的心态正在恢复。
一个多月没出家门,没呼吸新鲜空气,我想走进自然,触摸一下中间色。
你看,清泉边长出了绿草芽,孩子们在玩皮球,粉红的女人耳坠盈盈闪烁,草垛后面跑出了一只猫。
这些都不是顶点,才开始生动,如果用单色拍摄,都孕于黑白之间,都是极其神秘、美妙的。(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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