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镜 子 本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题记 □潘江忠

说来也怪，我所在的这座小山城的大小单位都喜欢在单位大门口安放石狮子，说这样可以驱魔避邪什么的，谁信？这纯粹无稽之谈。我想这都是吃饱了撑的人胡思乱想、胡编乱造的谎话。

在这条不长不短的街道上，只有我们局和另一个单位面对面，门对门。据说是对面单位先安放石狮子，我们局是后面才安放的。时任局长说对面单位安放的是一对母狮子，我们得安放一对公狮子才能压过他们。于是，我们局的大门两侧就各安放了一尊威武雄壮的公狮子，无论是个头还是气派都是对门单位没法比的。

谭才接任局长后，说我们单位是个有油水的单位，要防肥水流外人田，况且历任局长没谁有个好归宿，光安放石狮子还不够，还得在正对大门的地方加装一面大镜才是万全之策，便叫人在正对大门口的那面墙上安了一面大镜，镜子前面还砌了一个金鱼池，池里投放几条五颜六色的金鱼。局里的闲人眼尖，瞧见那地方是谈天说地的好去处，每天常三五成群坐在金鱼池边上去赏鱼聊天。时间久了，原本粗糙的金鱼池边上便被他们坐出滑溜来。

局大院里，有一个叫昂仔的小孩，不知是哪家的，十四五岁了，也不上学，对了，上什么学，脑子出了问题，谁要？听说，原先是上过小学，班主任见其他科任老师反映说，这孩子脑子有问题，学习成绩老跟不上，不信，就亲自上门家访，到了家，昂仔还很有礼貌地给班主任倒了一杯茶水。班主任心想，这孩子长得周正，又懂礼貌，谁说脑子有问题？班主任刚想夸上几句，昂仔端着那杯茶水朝班主任这边走来，走到半路，自己先呷了一口，才走到班主任面前说：“老师好！老师请喝茶，我刚才试过了，这茶不烫，刚好合适。”班主任直摇头，昂仔父母也很尴尬，送班主任出门时都不知道说啥好。昂仔没法上学了，就经常和大人们一起，坐到金鱼池边上去，听大人们聊天，尽管大人们说的事不全听懂，但每当大人们说到好笑的地方，昂仔也会跟着哈哈笑上一两声。

镜子和金鱼池就在办公楼对面，门卫室就在办公楼一楼，不远，只几步路。昂仔每天从家里灌满一个旧式军用水壶水挂在脖子上，准时坐到金鱼池边上去，大人们说到他听不懂的地方，他就趁机到门卫室去东瞄瞄西看看，然后回到金鱼池那里。有一天，昂仔站在金鱼池旁边，用两个手掌搭到嘴边朝楼上喊话：“谭才局长——有人送你一件红酒——请你到门卫室领取——”

昂仔念“谭”字并不很标准，听到的人都听得出来，昂仔把“谭才”念成“贪财”，听的人都捂嘴窃笑。

第二天，昂仔又往门卫室里钻，然后朝楼上喊话：“贪财局长——有人送你——一对阉鸡——请你到门卫室领取——”

昂仔一连喊了几遍，累了渴了，就拧开水壶盖子，咕噜咕噜喝上几口水，便又接着喊他的。

众人朝楼上张望，看谭才局长有何反应。

谭才走出办公室，伸头往楼下看了一眼，便快速折返回去，直喘粗气，心烦意乱，双脚搁到办公桌上。谭才也不便发作，确确实实是有人求他办事送他东西，他只是觉得昂仔不应该那样多管闲事，实话实说，广而告之。谭才想来想去，还是把昂仔的父母叫到办公室训斥一番：作为父母要管教好自己的小孩，就是没书读，也不要让他到处乱叫乱喊，让他在家看电视什么的也行吧！

昂仔的父母接受批评教育，自从谭才一番话以后，没再让昂仔出门惹事，昂仔只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面对电视看他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变型金刚奥特曼。

“贪财局长——有人送你一件红酒——请你到门卫室领取——”

“贪财局长——有人送你一对阉鸡——请你到门卫室领取——”

听见昂仔的叫喊声，正在厨房里忙着的昂仔母亲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儿，一看，昂仔正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朝外头大声叫喊。昂仔母亲就很熟练的一乎捂住昂仔嘴巴，一乎揽住昂仔腰部，把昂仔拉回客厅里，待昂仔坐下，昂仔母亲小声说，不要喊不要喊，你不喊别人也会知道的。昂仔听话，就闭嘴继续看他的电视。

一晚，一个黑影窜到镜子前，拿起手中砖头朝镜子砸去，砰！一声响过，镜子破碎。有起夜的看清是谭才局长的老婆，这女人平日里吃好喝好心情好，个子肥肥胖胖的，让人好认。起夜的人说话口气很肯定：没错！就是她，我绝对不会看走眼！

第二晚，金鱼池里的那几条金鱼也不知被谁偷走了。自从没了镜子，没了金鱼，局里的闲人们便没了到金鱼池边上闲坐闲聊的兴趣。

过不多久，谭才被纪委带走调查。转月，纪委把调查结果公诸于众：谭才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双开并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局里有人私下议论，收几瓶酒几只鸡也算违纪违法？

有人就搭话说，你以为只是酒啊鸡啊，说不定酒盒里塞有成捆成沓的钱呢！

有人便叹说，唉——这种事竟然也做得出。

昂仔偶尔出门，也不再朝楼上喊话，尽管他没读完小学，但还能认得一些常见的字。昂仔进到门卫室，翻开报纸，把谭才被查处的通报反复读，并读出声来，俨然他先前坐在教室里跟老师朗读课文一般。

谭才落马后，接任的连杰局长把金鱼池拆掉了，在原来安放镜子的地方又安放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比先前的那面明亮得多了。连杰局长说，这面镜子就叫仪容仪表镜，要求局里的干部职工每天上班时，在镜子前面站立对镜，整整自己的衣冠，看看自己的仪容仪表，上班就要有上班的精神头。从此，镜子前面再无闲人闲聊，倒是经常有在那里站立照镜的人。

连杰局长明确规定，严禁本局干部职工收受礼品，并且禁止任何人在门卫室存放任何礼品，违者依法依规处理。

从此，大门口两侧那两尊石狮子俨然两个凶神恶煞，直叫送礼的人望而生畏，不敢踏进我们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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