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下着,天空阴沉
我们没有去院子
不识字的母亲问我手机能否
查看湖北的消息
她说,她没去过那里
听说很远,很美丽
新疆务工的一个姐妹
正在武汉某医院医学隔离
她有两个孩子,有勤劳的丈夫
有蜂蜜般对生活的向往
2
我们静静地坐在火炉边
钟表转动秒针,星辰挂满屋檐
小年的鞭炮,油炸的糖酥
是隔壁小弟唯一欢喜的事物
3
返乡的亲人,路经风尘
落雪衣衫微凉,堂兄搓着手
我们有意保持距离,聊着那些武汉的忧伤
远远高于充满磨难的生活
他初中逃学,当过建筑工,身体遍布铁锈
年前在南方,他坐火车
绕行了大半个中国
回到老家。疲倦早已沉默
木讷的眼神说起
远嫁湖北的妹妹
他望了望天空
天空的雪
更大了,风雪茫茫
4
大年三十,贴春联,迎倒福
傍晚我和父亲去墓地祭祖
那些需要点灯烧纸的乡亲
最前面的死于肝硬化、卒于2008年
第二位因脑血栓客死他乡
只有小小的骨灰盒,装下健壮的身躯
第三个,卒年模糊
太久远了,矮矮的坟头杂草丛生
而我的祖父,连非典都不害怕
他向往海洋,却至死未见
碧海潮生,海阔无疆
下山时,田野里几颗未收割的白菜
多像我的亲人,生活在地里
5
年夜饭,祖母吃了饺子
一个人睡了
窗外有雪,薄薄一层
仿佛昨晚增长的数字
覆盖着山川间茂密的松柏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6
我担心武汉,那里有我亲密的朋友
更担心
越来越多的陌生人
他们的命运
和我一样
恰似干旱的草木
但春天不远,远方春雷阵阵
7
雪即将过去,穿过夜晚的人
快步跑着,解冻的河流
是我们缓缓流淌的歌声
有人填词,有人谱曲
有人在夜晚坐上飞机
有人捐款捐物
一位告别孩子的母亲飞赴武汉
逆行出一条充满阳光和雨水的路 乌云散开,城市上空
她指了指家乡,那里
烟火升腾,家中小儿一定看到
彩虹搭桥,喜鹊报喜
8
庚子年,大年初一
村群通知宜居家,忌访亲走友
忌串门拜年,忌聚会喝酒
忌广场口打麻将纸牌……
夜晚寂静
大地致歉受罪的亲人
致歉滞留返乡途中的人
致歉他们内心的温暖
是一根火柴,擦亮天空
是一株树木,在春天万物生
9
新型冠状病毒侵蚀过的大地,
有我生命的一部分
众生中,人间平等
愿命运幸运
人群中匆匆的面孔
是我血亲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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