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伟大，是每一个人读出来的

◎萧婧

“作家的劳动绝不仅是为了取悦于当代，而更重要的是给历史一个深厚的交代。”这是路遥在他的长篇创作谈《早晨从中午开始》中写下的文字。

30多年前，《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的发表引发了热烈的社会反响，让路遥成为万千读者的人生“导师”。马云曾在一次演讲中坦言，是路遥的《人生》激励他从高考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说：“是路遥的作品改变了我。我特别感谢路遥。”而在贾樟柯看来，路遥是一个“启蒙者”，让他“对这个深信不疑的世界，开始懂得一点怀疑”。

如今，30多年过去了，路遥作品的热度依旧不减当年，显示出经久不衰的魅力。《平凡的世界》从2009年起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迄今总发行量已突破2000万册。从9月起在喜马拉雅FM独家首发的《平凡的世界》有声书，上线9天播放量即突破100万，迄今播放量近3000万。或许正如陈忠实所说，路遥获得的是“这个世界里数以亿计普通人的尊敬和崇拜”。路遥的影响力还在扩大。包括《人生》《平凡的世界》在内的作品，跨过漫漫时空，散发出恒久的光芒。

2019年12月是路遥的70周年诞辰，《路遥全集（典藏版）》推出，这是对路遥的追怀与敬意。典藏版《路遥全集》采用编年体例，以体裁分卷，计6种8册，200余万字，跨越路遥20余年创作生涯，收录路遥的小说23部、散文62篇、戏剧2种、诗歌14首、书信56封，是迄今最完备的路遥作品集。值得一提的是，它还收录了此前未收录的篇目，如路遥的自作小传、路遥在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间写给《当代》杂志主编何启治的书信等，这些文字都具有相当宝贵的史料价值。对路遥的忠实读者和相关研究者来说，典藏版《路遥全集》的推出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路遥的作品为什么至今仍有如此深广的影响力？著名评论家李敬泽指出，路遥写出了中国社会巨大变革中每一个普通人的故事，每一个奋斗或迷惘的人都能在路遥的作品里找到共鸣，并发现自我生命的意义感。李敬泽说：“在我的心目中，好像路遥不该是70岁的人，他好像一直是那个青年人，那个壮年人，他是以这样的形象永久地留在了中国人的心里。路遥在1982年写《人生》，然后是《平凡的世界》，正好是改革开放，中国社会经历巨大的变化的时候，新的世界，在无数中国人面前打开，也在路遥那一代年轻人、中年人，在他们面前打开。他们的经验、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梦想、他们的痛苦，所有这一切都在亿万中国人的心里。但是心里的东西，人们说不出来，甚至都没地方说去。但是有这样一个作家，他叫路遥，写出来。拿起《人生》《平凡的世界》，我想千百万人、亿万人都会觉得这说的好像是我的事，我的情感。经过四十多年之后，我们再看，这是评论家们研究出来的，也不是评论家赠封号赠给他的。路遥的意义和价值，是那么多中国人读出来的，一本一本的书读出来的，那么多的中国人一个一个从自己的生命中、从自己的生活中读路遥，读出了这样一个伟大的经典作家。”

关于路遥，每个读书者都有自己的故事，作家格非则动情地回忆起自己大学时初读《人生》时所受到的冲击：“我有过和高加林几乎完全一样的经历。记得当年站在我们县中学，从山上下去一条公路，东边就是回家，回家当木匠。如果往西边走，我要争取上大学。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来说，要做出人生中最大的抉择，回家当木匠是最安全的，家里已经找好师傅。如果你往相反的方向走，要面临非常多的危险。但是我朝着西边走了，去了镇江，去了文教局，为了我继续上大学。我是1982年中篇小说《人生》发表以后第一时间看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路遥的粉丝，今天讲粉丝，当年叫崇拜者，我是大学二年级，读的时候哭得一塌糊涂，眼泪稀里哗啦。我印象很深，就是觉得自己的生活道路、人生的命运跟路遥发生了某种共振，仿佛高加林身上的血流在我身上，那种感觉特别刺激，尤其是前半部分，写乡村的部分，因为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当然江南农村跟路遥写到的西北完全不同。”时至今日，重读《人生》，他依旧为之动容。“路遥浸透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把自己作为观察的对象，完全纳入到他的作品当中去，带着巨大的诚意来思考社会的变革。他的作品至今仍然跟我们的社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仍然会带出很多重要的问题，这些问题仍然值得我们思考，这也是路遥不朽的魅力之一。”格非也指出，今天的年轻人仍旧会面临和高加林们相似的、甚至更艰难的困境，但“不管困难有多大，我们仍然要有能力对自己负责。只有选择才能带来自由，才能带来你所谓的希望”。

在作家王安忆看来，路遥的写作充满了艰辛，她说：“我想路遥其实从来不是在稿纸的格子里写字，而是在黄土上，用他的心血。我想用‘文学’这两个字去命名他的劳动是太过轻佻了，那其实是如同‘人生’一样艰辛的跋涉。”生长在陕北的路遥似乎对苦难有着深刻的体验，即便遭遇太多的苦难，他依旧认为：“无论我们在生活中有多少困难、痛苦甚至不幸，但是我们仍然有理由为我们所生活过的土地和岁月而感到自豪。”每个人都有三个生命，一个是自然生命，一个是社会生命，一个是文化生命。路遥的自然生命结束了，但是他的社会生命和文化生命都还在人们生活中持续，从这个角度来说，路遥从未远去。

《路遥全集（典藏版）》，路遥/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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