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爱陪我长大

宫春光

饥荒年代出生的我，四个月大时就被奶奶接回老家照看，直到我17岁。

那时，爷爷已去世，奶奶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照料小婴儿，真是受尽苦累，不到50岁的奶奶就累出了一身病。

奶奶做一手好饭菜，村人有红白喜事，都请她去帮忙。我最爱吃奶奶做的手擀面，她每次都不多擀，做好了让我先吃，等我吃饱了，就只剩下稀汤寡水了。奶奶就掺和着地瓜或玉米饼子吃。奶奶到别人家帮灶，也会捎回一碗面条给我。

我父母经常会买一些稀罕食物捎回老家，奶奶舍不得吃，都留给我，又怕我一次吃多了伤胃，就把好吃的东掖西藏，再变戏法一样，隔一段时间拿出一点。我馋急眼了，趁奶奶不在家，就自己翻找着偷吃。渐渐地，我长了本事，一找一个准儿。奶奶发现后，很少吱声，悄悄再换个地方藏。

有一回，父亲捎了些伊拉克枣回家，奶奶拿出几个给我吃，剩下的照例藏了起来。这枣香甜软糯，我忍不住还想吃，趁奶奶串门去了，我在家里搜索了一个遍，最后盯上了东间屋空中吊的篮子。

我搬来杌子，一个高儿蹦上去，伸进篮子一摸，果然摸到了。等奶奶回来时，我已经把战利品全吃了。奶奶一进门就去了东间屋，然后转身问我：“你偷枣吃了？”我傻眼了，只好如实招供。“以后记住，想吃什么告诉奶奶，奶奶给你拿。”奶奶说：“这杌子的腿都不结实了，你踩上去，万一掉下来摔坏了怎么办！”说着，她从篮子里又拿出几个枣递给我，假装生气道：“吃吧！都吃了你就没想头了。”

年龄稍大一些，我在家里就待不住了，成天出去找伙伴们玩。十几岁时，每年夏天，我们一帮人必去水库、平塘洗澡。每到这个时候，奶奶就很紧张，对我严密防守。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上了。有时我刚要下水，奶奶就神兵天降，不容分说地把我拽回家。即便下了水，奶奶也有本事从一大帮光溜溜的皮小子中，一眼认出我来，扯着嗓子喊我出来。我不情愿就范，猫在水里四处躲藏，奶奶就跟我死磕，在岸边绕着圈子唤我，我只好乖乖上岸。被“押”回家免不了挨一顿批，奶奶的数落一成不变：“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我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可下次照去不误。现在回想起来真对不住她老人家。

上学后，每到假期，我就跟着本家的几个叔叔、姑姑上山搂草。出门时，奶奶总会塞给叔叔、姑姑一点糖果或点心之类，拜托他们好好照顾我。我老家的山很陡峭，有一次，我跟范叔和柱叔到西山尖顶割草，在爬一处陡崖时，我脚下踩空，不慎从20多米的山崖上滑落下来。范叔赶忙跑过去把我扶起来。我身上多处被划伤，鲜血淋漓，站都站不稳了。范叔扶着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家。一看到奶奶，我委屈得一头扎进她怀里哭了起来。奶奶见状也心疼得直掉眼泪，她一溜小跑去求赤脚医生上门给我包扎伤口，又找来稻谷秸给我烧水洗腿。坚持洗了半个多月，我的腿才慢慢好了。

16岁那年，我上了高中，离家远了，只能周末回家看奶奶。周六下午，奶奶早早来到村东路口，坐在大杨树底下，等我。周周如此，雷打不动。如果哪次我因故不能回来，会提前找人捎口信。有一次暑假前，天气酷热，我托本村一个大哥捎口信给奶奶，说我不回来了。结果他临时有事耽搁了，奶奶从下午3点多钟一直等到天黑才接到口信，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濡透了。

等待有多长，失望就有多大。夜色中，奶奶失望地起身，拖着僵硬的双腿挪步回家，如今一想到那一幕，我就忍不住心痛。

奶奶给了我无私的爱，不求回报，无怨无悔，她的爱滋润了我的一生。1992年，79岁的奶奶不幸辞世。我怀念奶奶，永远感念奶奶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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