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大唐的历史星空

《行走大唐》 作 者：陈尚君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有唐一代，绵延近三百年，既混一南北，国力强盛，复融通东西，文化多元。自陈子昂和“初唐四杰”起，唐朝诗坛、书坛、画坛的名人就层出不穷。王维擅水墨山水画，苏轼称他“画中有诗”。“画圣”吴道子的画作则有“吴带当风”之说。颜真卿和柳公权的楷书并称“颜筋柳骨”。行走在大唐，整个人都变得满腹经纶起来。结合多年来的学术研究积累，专治唐宋文学与古典文献学研究的陈尚君教授在《行走大唐》中以翔实的史料、鞭辟入里的多维分析还原了一个立体的兼具人文关怀的大唐文明。

悠悠大唐，文明绚烂，气象万千。《行走大唐》是陈尚君教授在唐代文献梳爬多年、披沙沥金而成的一部学术随笔集。学术随笔不同于学术短论，前者既要有思想的亮点，也有文笔的追求；或以小见大，开卷有益；或值得保存，可以回味；后者如新闻评论，就属于广义上的学术短论，它更重视观点，论述的系统性、逻辑性并无严格的规范。同样的学术观点，用不同的文字表达，效果大不一样矣。学术随笔有如学术小品，犹如“螺蛳壳里做道场”，其趣味更为纯粹和醇美。五十二篇，或“窥探大唐”，或“玩赏大唐”，又或“守护大唐”“推敲大唐”，信手一章，或把玩唐史，或探析唐诗，亦或考校诗歌，诗的大唐像活报剧一样，鲜活生动起来。

历史上的李世民，虽诛兄杀弟夺位颇不光彩，然其励精图治、纳谏从流、威震四夷却为其圈粉无数，不但其缔造的“贞观之治”鲜少被超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还被毛主席写进诗词之中。政治之下，“真相”其实并不足为道。耙梳众多文献之后，陈尚君教授感慨，“即便像唐太宗李世民这样英明的君主，也有极其荒唐、几乎败政的另一面。”在《唐太宗的另一面》一文中，其以翔实的史料论证了“争宠夺储”的种种荒诞：“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而复宠爱魏王，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鉴不远，足为龟镜。（褚遂良）”陈尚君教授还认为，“若不是女主（武曌）解决不了继承问题，加上五王恢复唐统，玄宗以两次政变重建山河，太宗几乎触动了大唐覆亡的机关。”

大唐是一个诗的朝代（或国度），唐朝人得意时写诗，失意时写诗；分别时写诗，相聚时写诗，约会时亦写诗，甚至还把诗作为书信、请柬、通行证，举凡读书山林、漫游干谒、寄情山水、跃马边塞、科举行卷、宦海浮沉、贬谪流放、林下优游、宴集歌舞、饮酒品茗、婚庆节令都少不了诗。诗不但被唐朝人给写绝了，很多诗人还是“圈粉”高手。譬如，有“诗魔”“诗王”之称的白居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证据”就是他老人家那篇著名的《与元九书》。这是他被贬江州后向“好基友”元稹的倾诉：他从自己六七个月大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有指‘无’字、‘之’字示仆者，仆虽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开始自我表扬，一路夸许自己的成就，列举亲友所告礼部贡举进士和吏部选人都以自己的诗赋判策作为“准的”，“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大概老白同志忽然感觉到自己庸俗过分了，抑或担心牛皮吹破了天，就又解释道：“前辈如李杜者，亦未能忘情于其间！”《行走大唐》中，陈尚君教授把文献中有记载的很多有趣的史料都这么生动地呈现了出来。

学者为文，贵在于从司空见惯处首发端倪，贵在于不易为人察之微末，进而提出独到的见解。而这也正是《行走大唐》的一大亮点，结合最新文献发现，或考辨真伪，或评赏诗文，或点评专著，或商榷观点，陈尚君教授无不言而有征。书中评骘人物，揆之以情，衡之以理，允称通达；论述诗歌之演化传说之流衍，抽丝剥茧，至乃有推理破案之妙趣。《行走大唐》的另一大亮点，就是所叙所感兼顾了文史考据的严谨与叙述手法的生动活泼，不论是唐人别集还是官修史书，各种文献资料信手拈来，互相映发。当然，《行走大唐》也有一些瑕疵，一是作为文集内容的连贯性、整体性稍显松散，二是编者郑培凯先生既希望《行走大唐》“要有学术内容”“但不是那种教科书式的枯燥罗列，或是充满学术术语与规范的高头讲章”，然《行走大唐》所辑录的文章有大量的文献引述却几无译注解析，这就使得部分读读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但是，瑕不掩瑜。

读《行走大唐》，就像是跟着知识渊博、幽默风趣的文史导游穿越时空隧道到大唐走了一遭。杜牧诗云，“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澹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陈尚君教授认为，“牧之感慨六朝，与今人追怀大唐盛衰，事隔百纪，感同一揆。鸟声山色，万物何曾遽变；人歌人哭，读史催人警醒。如是而已，复何言哉！”行走大唐，与唐人同游，每天一篇，只需五十二天，即可在轻松浪漫中遍览大唐盛世，乐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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