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基业■张万林

父亲一辈共有兄弟姊妹六个，他有三个姐姐两个弟弟。父亲是家中长子，书读得最多，能说会算，十三岁就当家理事。爷爷一生图清闲，少不理事，三十多岁就不当家主事了，一切由我父亲说了算。从我记事起，一个大家庭，三代人没分家，有十几口人，里里外外都由我父亲一手操持。据说三姑出嫁，就是我父亲操办的，那时他才十三岁多，刚刚接过家中大权。十三岁就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成为父亲一生中的荣耀。

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几代人在一口锅里吃饭，总不是个办法。要分家，三兄弟十几口人，得有居所、有家业才成。为此，父亲作了长远规划，这是父亲创业的开始。那时我们一大家人，只有四五间住房，眼见得人口越来越多，不分开也得加住房才行。父亲就在门前的烟地上打起了主意。几个月后，烟地上建起了一排房子，与原来的房子围成了一个三合院。很快，不知什么时候买好的坛坛罐罐也搬了出来，一个大家一分为四。

在当时的农村，成家立业最好的表现形式就是有一座“四水归堂”的四合院。父亲始终为这个远景奋斗着。那时，与我们这个三合院傍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本家，两个院子是独立的，却又紧靠在一起，像一座四合院，却又不是，父亲为此很伤脑筋。

后来，父亲成为村干部，乡上、县上的干部不断地在我们家出入，加之两个弟弟家不断添丁加口，眼见又住不下了。父亲与两个弟弟合议，要改建这个三合院。其实，是父亲的“四水归堂”的梦想越来越急迫，他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给自己“撑门面”。他动员隔壁本家把房子改了向，我们这边经过几次翻建改造，终于大功告成，成为“四水归堂”的四合院。一个“燕子口”，是我们这个院子的出入口，父亲又在四合院下修了一个三合院，浑然一体，很是气派。父亲常常对着这座大院凝望不语，他心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慨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这是父亲成家立业的最好体现，他应该很欣慰。

如今，父亲老了。几个子女全从他身边“飞”走了，母亲也先他而去。三爹一家全迁到重庆去了，二爹的子女也全进了城，偌大的院子只有三个老人守着。我们那地方，山清水秀，山水相依，土地就在房前，是真正的鱼米之乡，是一个让人留恋的地方。父亲不想离开这里，他不明说，每次我们动员他进城，他都以各种理由推辞。

守住这份家业，也许是父亲的唯一心愿。他知道，在他之后是没有人来守护的，所以他不想离开半步。二姐想接他到外地去玩，他说什么也不去，弄得子女们都有意见了，他还很生气。

父亲以自己的勤劳打下一片天下，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在这块土地上。可是，这样的一片天地，这样倾其一生创下的基业，却没有人来继续守护，子女们还想让他离开，他能不生气吗？

也许父亲还有些后悔，他想方设法让一个个子女离开了农村这片天地，最后自己身边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不可想象，在他之后，这偌大的基业就会化为一空，他一生的心血将灰飞烟灭。

我从父亲那凝重而失落的眼神中读出了很多东西，我只能默默地为父亲祈祷。但愿他福寿延年，白头永不老，让他的守护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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