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的寂寞人生 读王安忆小说《考工记》

□李季

《考工记》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记载了各种工艺的规范及体系，是我国目前所见年代最早的手工业技术文献。王安忆长篇小说《考工记》里的考工，则是查考老宅做工，考据家族历史。这是一部以上海为背景的家族史，也是一段时代变迁中的个人史。

《考工记》是男版的《长恨歌》，写老宅里的世家子弟陈书玉的一生。全书开篇，陈书玉自一九四四年雾都重庆的秋雾中走来，辗转回到上海，昔日的玩伴“西厢四小开”星流云散，走向各自人生路。十里洋场、肥马轻裘的年少时光，一去不回；风霜雨雪、历经周折的南渡北归路，是陈书玉唯一的传奇。此后，陈书玉守着他的老宅，平淡、寂寥地度过了半个世纪。外面天翻地覆，老宅水波不兴。陈书玉和老宅一样，遗世独立，他的命运早已和老宅融为一体。

老宅原名“半水”，后更名“煮书”，原为官宦之家，后落入商贾出身的陈家。宅子里的人，俨然一群遗老遗少，他们躲避着时代，时代也绕过了他们。到陈书玉这一代，兄弟姐妹分散各处，留在老宅里的，只剩他一个。陈书玉与老宅相依为命，动了感情，起了“考”的心思：查考老宅的形制做工，也考据家族的历史。有关家族史，除了传说，就剩下几笔流水账、若干旧照片，东鳞西爪，拼凑不出完整的岁月。老宅也算得上一处记录，无奈砖石土木的构造也并不比纸坚固多少，修缮尚未有门路，老宅已颓然将倾。风雨飘摇中的老宅，也是陈书玉行将走完的一生。故事在此结束，令人心生茫然。

王安忆笔下的陈书玉，文雅孱弱，善良痴情。他一生未婚，两段罗曼史都无疾而终，和采采有头无尾，和冉太太是一厢情愿。采采和冉太太，出身不同，性情相似，都没有小女儿姿态，而带些侠气。优柔软弱的陈书玉爱慕她们，也是缺什么喜欢什么吧。陈书玉对爱情的态度和对人生是一样的，那就是顺其自然。其实，他就是那个时代里那些普通人的缩影。看不清世事变迁，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于是一味消极逃避，但他并不令人生厌。他赡养父母和祖父母，陪着冉太太尽朋友之义，探望落魄的校长，怕自己的成分影响女方而不结婚……他有些软弱，却是个善良的人。现实中有那么多的无奈，他的软弱，其实也是我们共同的软弱。

《考工记》以一个人的一生串联起了历史变迁，陈书玉虽然与现实有些疏离，但也是这烟火人间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他的每一步都离不开世事变化的影响。仿佛河流中的小船，小船行驶是否平稳与水流的缓急密切相关。陈书玉的人生没有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时代的剧烈变化，却如潜涌暗流，无处不在。《考工记》中的上海体现着时代的种种变迁，陈书玉起起落落的一生也是一代人的沉沉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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