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月明照武夷 《武夷岩茶泰斗姚月明纪念文集》序

我没去过武夷山，也没见过姚月明先生，让我来给这本纪念文集写序，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曾以这样一番托词婉谢了本书策划吴越兄的稿约。然而，我却无法推辞老茶友黄锦枝先生的再次约请。2019年早春时节，黄锦枝先生专程赶到深圳约我见面，他开门见山直言相告：姚老师的纪念文集已大体编好，只等你的序言了。我依旧以前番言辞婉言推谢，但黄老只是笑呵呵地鼓励我，却并不松口。我知道这个重托是推卸不掉了。

我猜想，黄老和吴越兄之所以将如此重要的一篇文章交付给我，只因我是一介茶人，而姚月明先生堪称茶人楷模。以茶人之心体察前辈茶人的一生懿范，应是更加细腻和准确。从另一层意思来理解，书中所录皆是与姚老师有过近距离接触的茶友、同事、学生和晚辈，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位来写序，都比我更加胜任。只不过他们在书中的回忆和记述，更加重要更加珍贵更加不可替代。由此，主持此事的黄老和吴越兄才会想到请圈外人来写，也许更加超脱也更加客观吧。

我虽然与姚月明先生缘吝一面，但对他的名字却早有知闻，这多半是源自黄锦枝先生的转述。我与黄老是相识相知二十多年的老茶友，从1997年在山西五台山茶会初识，就开始听他念叨姚老师，这一念叨就是二十多年。起初是念叨他师从姚老师学习武夷岩茶的制作和品鉴，口传身授，毫无保留；接着念叨姚老师对制茶工艺的探究和钻研，那种高深的学养和严谨的科学态度，令人肃然起敬；此后又多次听他讲到姚老师对学生对茶农的扶掖和关爱，那种诲人不倦的师德，那种体恤民生的真情……

有一次，我听一位茶友告诉我，说黄锦枝在武夷山被称作“傻瓜”，原因是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曾毫无原由地坐地提价，每斤岩茶多付了百分之三十的钱款——黄锦枝本是香港协和茶行的老板，在商言商，锱铢必较，从来只有茶商压低茶价，怎么可能主动提价呢？他被同行讥笑为傻，自然不足为奇。有趣的是，黄锦枝不但将这一称谓欣然“笑纳”，而且自已也毫不避讳。有一次一起喝茶，我笑问“傻瓜”别名之来历，黄锦枝先生满脸庄重地告诉我，当时提价完全是缘于姚月明老师的一番话，老师满含忧虑地向我讲述武夷山茶农度日的艰难，感叹当时茶叶收购价格太低，古人讲“谷贱伤农”，现今在武夷山是“茶贱伤农”啊！“看着姚老师那悲悯的神情，我感受到了他内心的那种苍生大爱，我被深深感动了，当即做出了提价的决定！”

“那时武夷山的人都感谢我。我当时就讲，你们不要只感谢我，武夷山最该感谢的人应该是姚月明老师啊！”可是，姚老师对这件事情却闭口不谈，他不想在这份“功名簿”上留下一丝痕迹——何谓“茶人风范”，余知之矣！

同样的，我从黄锦枝先生身上，也依稀可以窥测到姚月明老师行事待人的人格魅力。同时也在想，能让自己的学生如此感恩如此敬重如此引以为傲的老师，应当是非常幸福的吧！

及至我读到这部书稿，读到这一篇篇语言朴素感情真挚的文字，我的眼前仿若活现出姚月明先生的音容笑貌，也真切感受到这位岩茶泰斗为武夷山奉献出青春热血和心智才华的不朽功业——如今，武夷岩茶已名满天下，“大红袍”更是贵胜黄金，然而，一手创造出这番不朽功业的岩茶泰斗却不幸仙逝，既无缘领受这份成功的掌声和鲜花，更无缘享受由此带来的财富和荣耀——正如他的女儿姚慧兰所写的：“父亲从事武夷岩茶事业一生，人们尊称他为‘岩茶泰斗’，却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寸茶园一棵茶树，真正实践了他自己一生追求的‘茶品如人品，品茶如品人，茶如其人’的人生观。”

走笔至此，我不再为自己没有见过姚月明老师而感到遗憾了，我分明已经看到一轮明月高悬于武夷山巅，清风徐来，茶香沁人；银光普照，茶山氤氲。我想，从今往后，作为晚辈，同时作为茶人，每于月明星稀之夜，品尝武夷之“岩韵”，总会想到这位虽未曾谋面、却必将铭记于心的前辈茶人——“仰望月明照武夷”，姚月明老师，我们感恩了！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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