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微小的权利也要维护

编者按：

状告爱奇艺“会员不能跳广告”、起诉上海迪士尼禁带食品、起诉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强制收集面部信息，近来三起“自带热度”的案件中，我们不难发现一个共同点：都是针对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小事发起的公益诉讼。

他们为什么要较真？不，不是“我不在乎输赢，我只是认真”，他们既认真，更计较输赢。

喉咙里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它再微弱；权利要靠自己维护，哪怕它再微小。

状告爱奇艺获赔30元

2018年9月，苏州大学法学院女学生孙欣（化名）观看爱奇艺视频时，看到“会员跳广告”字样，购买会员后却发现，只跳过了片头广告，片中广告并没有“跳过”，得靠手动拖拽。“较真”的她一纸诉状将爱奇艺告上了法院。

一年以后的10月24日，苏州市中级法院作出终审判决，维持一审判决，即判决被告爱奇艺公司赔偿孙欣30元，驳回其他诉讼请求。

11月6日，苏州市中级法院官方微信公众号“苏州中级法院”发文评析称，爱奇艺在网页上用了“会员跳广告”的宣传语，通常可以理解为会员可以跳过、免看视频内容里插播的全部广告，但实际会员仅可跳过片头广告，爱奇艺对“会员跳广告”实际含义的解释，则要点开里面的会员特权和会员协议才能看到。

法院认为，爱奇艺公司作为更有技术条件优势的网络公司，以带有误导性的宣传方式引导消费者购买会员，侵犯了孙欣的知情权。

对于爱奇艺应如何承担责任，苏州中院表示，爱奇艺没有履行诚信告知义务，侵害消费者的知情权，导致孙欣有一定的利益损失。不过，孙欣没有仔细看会员协议和会员特权里的具体条款，也有一定责任。最终，根据会员价相应比例酌定赔偿金额，一审判赔30元，应属合理。

由于孙欣正在准备研究生考试，记者辗转联系上她的代理律师赵达军。赵达军表示，在法律关系梳理、事实陈述方面孙欣思路很清晰，她在法庭上把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完全地展现出来了，运用法律知识进行符合逻辑的辩论、陈述，做得很好。虽然判决结果没有完全达到他和孙欣的心理预期，仍有遗憾，但对于维护众多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来说还是往前跨了一步。

赵达军反复表示，对于孙欣来说，58元的会员费的损失不大，片中插播广告似乎也只是小问题，但是这涉及到千千万万消费者的利益。每一个人都是消费者，消费者权益的保护、法治进程的推动，需要很多的个案累积起来才能实现，起诉爱奇艺“会员跳广告”侵权就是这样一起个案。

“法律不保护在权利上装睡的人”

会员无法跳广告、一次性筷子强制收费、快递私自代签、实名制车票取票后遗失不退……近200起官司背后，是一个大学生的比赛——“小城杯公益之星创意诉讼大赛”，简称“小城杯”，由上海小城律师事务所发起，上海松江区司法局、苏州市司法局、华东政法大学、苏州大学、上海市公益诉讼中心等多家单位联合举办。

“小城杯”面向长三角地区司法专业的大学生，由业界律师指导他们进行公益诉讼，鼓励学生们关注身边容易被忽视的不平等小事，从2012年起至今已有1000多人参加。“小城杯”设立了奖金，通过海选、初赛、决赛，鼓励学生有意识地关注生活中遇到的不公平的小事。评委来自司法局的领导、律协的律师、高校法学院的教授等，公共利益的广度和重大性，是评判标准的重要一项。会员无法跳广告案、火车票异地取票费案、起诉上海迪士尼案等均引发舆论热议。因为他们的起诉，上海国拍行取消了100元手续费，迪士尼开始允许游客自带食品。

为几十块钱和大公司打官司并不容易，有人说大学生蹭热度，有人说这是律所联合法院的一出戏。但学生们不这么看，他们只是不想当那根等着被割的韭菜，“法律不保护在权利上装睡的人”。这些小事，是生活中的不平等被蚕食的证据，也是他们尝试改造社会的开始。

和爱奇艺打官司的女生有3个，周舟留着长直发，穿白色连衣裙，说话细声细气，“老是给人一种容易被欺负的错觉”。但是，遇到插队的人她会站出来，直接说，“对不起，我先来的。”在小红书上买麦片，客服承诺拍照发图就可以免费赠一袋，她拍下来写了30多个字配发照片，但客服又说必须写满100字才送，她会据理力争，“你之前没说这个要求，我已经都发了，你再违约就不好了。”对方只好履行承诺。她的妈妈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有次买了耳环，没几天坏了，听店家说不能退只能换就想算了，周舟跟妈妈说，“自己的权利要去维护。”

她知道权利是争取来的。学校外面东环路高架底下，有一条很宽的马路，但留给行人的过马路时间只有十秒左右，“一看到跳绿灯就得赶紧跑，跑到一半就跳红灯了”，她和同学也想过，“能不能告到法院去？”后来别的同学先行动了——通过诉讼，行人通过时间多了3秒。

上法庭打官司之后，“权利”这个词更频繁地被提起。“我们被欺负的成本很低，社会秩序被打乱的成本很低。”周舟说。

谁有权搜集我的脸？

10月17日，杭州的法律工作者郭兵收到杭州野生动物世界（以下简称动物世界）发来的消息：“园区年卡系统已升级为人脸识别入园，原指纹识别已取消，即日起，未注册人脸识别的用户将无法正常入园。”

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权利或许受到了损害。他认为，人脸识别收集的面部特征信息属于个人敏感信息，一旦泄露、非法提供或者滥用将极易危害人身和财产安全。而动物世界在未经其同意的情况下，通过升级年卡系统强制收集个人生物识别信息，违反了《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等法律的相关规定。

随后，郭兵到动物世界和工作人员协商，要求退还年卡费用。协商无果后，他将动物世界诉至法院。2019年11月1日，杭州市富阳区人民法院正式受理此案。

面对郭兵的质疑，动物世界工作人员曾表示，“手机号、姓名、指纹信息都提供了，现在不就是刷个脸吗？”这让郭兵难以接受，“因为人脸识别可能损害是最大的，可能造成终身损害。”他担心，“人脸信息一旦被泄露或者被非法获取了，或者一些工作人员为了不正当的目的，把这些信息泄露了，怎么控制？”

“到底哪些行业或者哪些类别的机构才有权利去收集个人生物信息，在法律层面还是空白，但不排除监管机构目前也关注到有滥用的这种情形，从而在立法层面会采取更多的行动。”一位杭州律师分析。

在郭兵看来，法律不可避免具有滞后性，尤其是在互联网时代，新技术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推出，但应对新技术的法律不可能那么及时制定或者修改出来。他希望，此事通过法院判决，起到指引或者规范的作用。

（综合澎湃新闻、极昼工作室、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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