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砯：他会永远活在艺术史中

《马戏团》（2012年）的构思与玛雅人预言世界末日有关。 《蛇杖》（2014年）由一段延伸四十多米的铝质“蛇骨”组成，从地到天，蜿蜒盘踞于展览空间内，蛇头向下。

【一种怀念】

北京时间10月20日，国际著名艺术家黄永砯离开了我们，因脑溢血突发，不幸于巴黎去世。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如晴天霹雳，一下震惊了国内艺术界，黄永砯在法国生活了三十年，在国际上，他被视为最重要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之一。应该说，这是国际艺术界的重大损失，因为他还有很多未完成的艺术计划。

黄永砯最早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美术新潮中耀眼地登上了历史舞台。他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专业是油画，但就读期间，读了大量的现代艺术、哲学和文学，深受那个时代的影响，但关键是他感受到了自己对艺术的一种新的认识，内心澎湃着创新的涌动。

毕业后，他工作于厦门，成立了“厦门达达”，为了表明他们的新的艺术态度，将创作的油画焚烧；他将一本《中国绘画史》和一本《现代绘画简史》放到洗衣机里搅拌了两分钟，捞出一摊纸浆放在一块玻璃板上。这是他视之为达达主义的艺术表现，他的解释是“禅宗是达达，达达即是禅宗，而后现代则是禅宗的现代复兴，它们都以最坦率和最深刻著称，而且基本上不是美学意义的，而是关于真实的不可能真实”。

八十年代末，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的策展人马尔丹策划《大地魔术师》，来中国调研中国的艺术家，黄永砯的作品被推荐入选，并受到邀请去巴黎参加展览，此后就留居在法国进行艺术创作。他关注的主题从中国跨越到国际话题，如《蝙蝠计划》抨击国际霸权，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世界剧场》里面放置了动物、昆虫，这是一个封闭的龟形结构空间，设计了很多抽屉，里面放置了上百只昆虫、爬虫等，暗喻了日常生活中的竞争关系。这件作品受到很大的争议，多次被禁止展出，正是如此，它折射了当代社会生态的复杂性和人们面对真实作品的矛盾性。

1999年他代表法国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展出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作品《一人九兽》。站在中国指南车上的铜人，手指向展厅建筑。参观者走进展厅，如果和铜人的位置一样，会在建筑上读到“ANCIA”，意思是古老。接着绕过车，词变为“RANCIA”，意思是陈旧、陈年葡萄酒。参观者朝着建筑大门继续往前走，才会看到词语的全貌“FRANCIA”（法国）。沿着“古老”的词义，变为“陈旧”的途径，到了“陈年葡萄酒”的故乡——“法国”。这是一件构思巧妙的作品，以东方的山海经神兽意象解构了法国的故事。

2000年，黄永砯旅居法国十年后第一次回到国内参加展览，他的《沙的银行》参加了上海双年展。其作品总是切中社会议题，有针对性，不乏尖锐，也时常引起争议。尽管如此，他却被国际艺术界高度肯定和评价，获得众多国际奖项，如2016年获得德国最重要的艺术奖“沃尔夫冈奖”等，国内也不断给他举办个展，如2008年在北京尤伦斯艺术中心举办的“占卜者之屋：黄永砯回顾展”，2014年北京红砖美术馆举办“太平广记之结束——《马戏团》的到来”，2016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蛇杖:左开道岔——黄永砯艺术展》等，即便如此，黄永砯在国内普通公众里的认知度还是不够，这也是为什么我9月特意去巴黎访问他，就是想给他再做一个展览。

在巴黎寓所，他谈了很多，既有法国的社会现状，也有对国际政治的看法，对中国艺术界的点评，每个方面都言简意赅，显示了他做艺术是以社会现场为要素的，并不是与世界隔离的书斋作品。他对自己有要求，比如红砖美术馆的个展画册他只收到了样本，是希望进一步深化，做出体现更多意味的画册，因为画册也是艺术作品的一部分。

和他聊天的感觉是，作为在海外发展艺术的一批中国艺术家，他是深入社会议题的人，也是深具广泛讨论的人，他的艺术意义在他那一代人中是翘楚，是可以被历史永远记载和评价的艺术。我们之所以想做他的个展，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没想到，还在持续交流中，天妒英才，他竟永别于我们。

离开他的寓所前，我希望收集几本他的画册，他说我一般不给人画册的，因为太沉，大老远地带着不方便，再说我的艺术也不劳大家费神。他很平和、不夸张，不那么虚夸自己的作品，但他只谈问题，谈我们面临的世界挑战，他在思考着世界。所以，他看起来身材矮小，但内心装满了思考的问题和要对它们的创作回应。

一个真正的世界艺术家，他会永远活在艺术史中。

□王春辰（中央美院教授、批评家）

本版作品图片由红砖美术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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