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笑声 怀故人

王有才

父亲年轻时尚武，行侠仗义。解放前他曾在奉天(今沈阳)卖苦力，拜一个寺庙的武僧学习过十八罗汉拳。有一次，他正挑货物前行，忽听旁边小胡同传出呼救声，跑过去一看，原来两个小混混在欺负一个年轻姑娘，父亲大喝一声，上去把女子护在身后，一个小混混欲对他动手，被眼疾手快的父亲一个扫堂腿别了个嘴啃泥，另一个混混冲上前来，父亲把手中的扁担舞得虎虎生风，两人当即揖手认输，求父亲放他们一马。后来在父亲落难时，他们还曾给父亲提供过帮助。

父亲一生幽默风趣，苦中寻乐。“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谁家粮食都不够吃，偶尔改善生活，下点面条，见点荤腥，他总是让孩子们先吃，自己背地吃糠窝头，喝苞米面熬的野菜粥。全家人都指着他来养活，由于工作强度大，加之营养不良，父亲腿肚子浮肿得厉害。别人问他怎么了，他竟不忘幽上一默，打哈哈说：吃好的撑的。他跟我们常说一句话：苦也是活，笑也是活，与其愁眉苦脸，不如快快乐乐。跟父亲在一个班组干活的工友，每个人都被他封上了外号，什么胖子、瘦子、大耳朵、四个眼等等。父亲虽然壮实，但个子矮小，上年纪后发胖，裤腰总是提不上，两条裤腿老踩在脚后跟下。有一次单位开会，领导表扬父亲领导的班组卫生干净，工友们都说，卫生好是地上的那点灰都叫父亲的裤腿扫干净了，于是父亲有了个“清洁工”的绰号。有一次，领导因某件事正在发火生气，父亲走上前，一本正经地说：“领导，‘清洁工’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发下来？”一句话，领导笑喷了，怒气顿消。

父亲的心路宽，笑点很低。他的笑声爽朗，很有感染力，孩子们大了，也愿意偎在他身旁，听他讲一些快乐的事情。那年父亲住进医院时，进食已相当困难，骨瘦如柴，几乎处于弥留之际。和他同病房的一位老先生肺心病比较严重，他听一个偏方说香油润肺，于是晚上喝了不少香油。第二天天亮后，大夫来给他听诊，打开被子时，从老先生被里竟蹿出两只肥大的硕鼠，吓了大家一跳。这一幕恰好被父亲看见了，他不由笑出声来，但脸上笑意瞬间消逝。

这是我看到父亲最后一次笑，每当想起父亲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笑声，我都会心酸，到现在我也想象不出来，父亲到最后一刻，为什么还能笑出来？也许他是在最后一次告诫孩子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吧。几天后，父亲于睡梦中走完了他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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