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多雨,整个城市浸泡在雨水中。有天凌晨我便早早醒来,还不到五点钟。打开微信,发现还有比我醒得更早的人,已经在发朋友圈了。比如开长途货车的老刘,那天凌晨他发的朋友圈是这样的:他把车灯打开,一束亮光划破黑沉沉的夜空,朦胧的群山还在酣睡之中。我给老刘点了一个赞,发现这样还是太流于形式,于是再加点评:“刘哥,辛苦了,早安!”老刘回复,凌晨四点就起床发车了,拉着公司的货物正从贵州的山路上赶回来,停下车,在朋友圈里给亲友们道上一声平安。老刘在微信回复里还对我加了一条问候:“兄弟啊,喊你睡前喝一杯牛奶有助睡眠,你喝了吗?”
那个秋凉的早晨,听到老刘这样一声问候,心头一暖,听窗外雨声,落在心里转瞬就换了季节,成了春雨。
高额挺鼻秃顶目光幽凉的老何,他外表看起来是一个很阴沉的人,其实骨子里是个热心肠。想起那年我买房,接连找了几个朋友借钱,都遭到客气的拒绝。有天上午,老何戴着一顶电影里当年地下工作者似的帽子,他推开办公室,见没有旁人,“哗”地一下打开裹着的报纸,是捆着的一叠钱。老何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说你啊,怎么不说上一声呢,这些钱,借给你买房子去!”原来老何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事情后,从银行取来了十万元主动借给我。那天我一把搂住瘦骨嶙峋的老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何还是一个偶尔写上一点诗的人。有天早晨六点,我沿着大街散步,突然撞见了老何,见他正拿着一匹树叶舔上面的露水。我好奇地问老何:“你这是做啥呢?”老何认真地说,半夜里醒来,来了灵感在一张烟盒纸上写了一首诗,其中有关于露水的一个句子,却为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反复琢磨,于是早晨出来尝一尝叶子上露水的味道。“天一亮,阳光一照,露水会没了的。”老何说。我知道,像老何这样写诗的人,都是追逐灵感闪电的人。老何对一首诗歌的态度,让我想起了那个为“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深夜徘徊的唐朝诗人贾岛。后来,老何那首诗歌发表在一家省级诗歌刊物,他兴奋地给我打来电话,说要请上几个人吃吃饭庆祝一下。老何的那次宴请,花了四百多块钱,稿费是按每行诗歌两块钱计算,共是二十四行,杂志社可能是按“四舍五入”算法,给了他五十块钱稿费。老何,在这个年代,你还在为写诗,像小男孩一般舔一舔清晨叶子上的露水,我向你表达敬意。在这个人流滚滚的城市里,谁又路过了谁的世界?老何,或许就是在那天清晨,我路过了你心上湿漉漉的柔软小径。
还有来自乡下的吴小妹,她租了房子陪儿子在城里读高中。她在城市里开了一家卖早点的门市,那家门市隐身在一条巷子里,老墙上都有了一层青苔覆盖。我喜欢吃她卖的包子馒头,还有她亲自磨的豆浆。在这个城市早起的人中,也有吴小妹家店铺里明亮的灯火,在刚刚揭开蒸笼的热气腾腾中,我似乎可以嗅到老家麦田里的气息。有天早晨我在她店里吃了包子喝完了豆浆,吴小妹执意不收我的钱,我迷糊了,问她:“吴小妹,你这是为啥?”吴小妹说:“哥,你是我来城里唯一一个喊哥的客人,我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我的店铺明天就要关门了,我想回老家种果树。”那天早晨,我离开吴小妹的店铺,心里突然升腾起一丝难舍。吴小妹,从今以后,在这个城市早起的人中没有了你,在乡下的鸡鸣声中,你是不是披着一身露水穿行在你的果园中?
在城市里,早起的人从雾气中似乎还打着呵欠的街灯下,从天幕拉开的熹微晨光中影影绰绰走来:扫大街的清洁工、开垃圾运输车的环卫司机、出租车司机、上学的孩子、为孩子做早饭的爸妈、赶往车站码头航空港的旅客、早市的人、晨练的人……是他们,让一座还处于睡意昏沉的城市早早醒来。
让我这个常常也早起的人,在心里为他们默默道上一声: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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