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织布机 ◎黄廷付

上世纪80年代，我刚记事，晚上经常看到外婆在煤油灯下纺纱、织布，一根棉线在外婆的纺车上均匀地转着圈圈，梭子在外婆的手里灵活地飞舞着，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半夜，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织布机上挂着的已经是成品的白粗布了，多神奇啊！

我总觉得外婆就是一个魔术师。外婆织出来的布，夏天穿着舒服，做成床单铺在床上也软和。那些年，外婆经常拿她织的布给我们做衣服。我直到高中毕业，床上铺着的还是外婆织的老粗布床单呢。然而，我深知外婆织布是多么不易，那一个个筒管，连同织布机整整占满了两间土坯房呢，而这些工作都是外婆忙好家里和地里的活计之后完成的。

90年代，我阴差阳错地进了县城的纺织厂。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的织布机是有梭织机，形状和外婆的老织布机有点相似，都是靠梭子牵引纬纱，不同的是，外婆用手甩动梭子，要两只手不停地甩过来，掷过去，脚也要踩着才行。而有梭织机的飞梭是电动机带动的；有梭织机都是铁的，外婆的织布机是木头做的；最重要的是，有梭织机比外婆的织布机速度快多了，飞梭来回摆动，看得我眼花缭乱。

没过几年，工厂开始引进新技术，从国外进口了一批喷水织布机。当时我们看着那做工精致的织布机，一个个都傻了眼。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新奇。甚至织布机上的螺丝都是圆头的，机修师傅看着进口织布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实这种喷水织布机也只不过比有梭织机大一点，但它怎么能做到用水代替梭子的呢？怎么能收放自如呢？为此，工厂专门派人去南方学习如何操作，国外的厂家也专门派来了技术员专业指导。当我们看到那一根靠水压水泵控制的水线把纬纱送过去，全程都是电子送经，电子卷取，而且速度较以前有了更大的提高时，都不禁啧啧称赞。这时候的一个织女可以看管四到六台织布机，是有梭织机的二到三倍了。

然而在2005年，我们那个纺织厂因为经营不善，开始资不抵债，很多工人不得不选择南下苏州。自古以来，苏州的纺织业领先于其他地方。到了南方，我们才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井底之蛙。南方除了我们所看到的有梭织机和喷水织布机以外，还有剑杆织机、提花织机、喷气织机……而且一个织女可以管十二台织布机，偌大的一个车间里，只要几个工人在机器中间不停地忙碌着，机器的效率却比之前要高许多。

只是我们不得不从头开始。学习那种快捷的操作方式，学习那些简便穿线手法。那每台机器上都配置电脑箱，看着电路板上的集成块，我们不由得头大，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哇！现在的织布机灵敏度非常高，有的设备上还配有红外线装置，织女的手一接触，机器立马停下来了，这样就避免了对织女的人身伤害。每台织布机的上面还装了一组指示灯，红黄绿蓝，红灯表示机械有故障，黄灯多是电路问题，绿灯代表着织布的米数到了，需要下布。织女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并根据指示灯的颜色，做出相应的操作，这无形之中又减小了劳动强度。

近两年，各类织布机为了应市场的要求，还在不断完善。老板们为了节省人力，提高效益，纷纷把目光盯向高科技，力求一个织女能独挡十几台织布机，甚至更多。尤其是很多被招商引资到内地的工厂，一方面要保证节能降耗，另外一方面还要用高工资吸引南方的织女回家乡，有的工厂里还给织女配上了电动座椅，但一个织女要看管的织布机近三十台了，相当于从前的一个小车间，真可谓是高速度，高效率啊。

前些时候，92岁的外婆听我讲起外面纺织厂的事情，就像在听天书。她惊讶地张大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现在的人真能啊，想当年我们一夜也织不了几米布，你们一台机器一天就能织出几百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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