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生日

□ 王斌 周村民营企业服务三队

确切地说，母亲在六十岁之前，是没有过回生日的！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过生日是我们兄妹们最大的奢望。因为除了过节吃顿饺子外，过生日又是一个改善生活的日子。谁过生日都会得到两个熟鸡蛋，当然别人也会跟着沾光，得到一个熟鸡蛋，所以我们兄妹们都互相把生日记得很清楚。当我们稍大点以后，忽然发现母亲怎么从来没过回生日呢？我们就围着母亲追问，母亲说从小就没过回生日，过去的孩子命贱，早把生日忘了！这让我们非常失望，母亲不过生日，我们就少一次改善生活的机会呀。

除了过生日或是别人过生日跟着沾光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我比妹妹们还多了几次享受特殊待遇的机会，那就是跟着母亲去给故去的爷爷奶奶上坟。其实母亲嫁到我们家的时候，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了，但母亲还是从大姑姑那里了解到了爷爷奶奶的生日、忌日！每到这几个日子，母亲总是会用菜叶子加点豆腐做十来个饺子，领着我去给爷爷奶奶上坟。上完坟，那十多个饺子在路上就被我差不多消灭了。每次上坟，点上纸钱，母亲都跪在坟前，虔诚地说着好多祝福的话。我曾问过母亲，忌日上坟，怎么生日也来上坟？母亲说，好多事你还不懂呢！其实都是生日呢！我就纳闷。母亲说，人死了会到别的地方去托生呢，你爷爷奶奶为咱们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但愿他们托生个好人家，好好享点儿福去！再说了，孩子生日娘苦日呢，生日来上坟，也是为了纪念那些苦累的爹娘！

后来我们大了，生活慢慢好了，我们也给孩子们过生日了，同样我们也没忘记自己的生日！有一年回家，大家说起生日的话题，就猜测当年母亲不过生日，是舍不得花费鸡屁股银行的资源。可是现在条件好了，母亲再不过生日实在不公平！母亲说我哪有那么伟大呀，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呢，我们仍然不信。后来去看姥姥，我们就追问姥姥。姥姥说生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谁还有心思记这个，只记得好像是个秋天！这确实让我们感觉非常遗憾。小妹提议说，姥姥不是说秋天吗，那我们就给咱娘定一个生日！尽管母亲一再说，现在生活好的天天跟过去过年一样，就别再弄那个样子了！可是终究拗不过我们大家！但是定在哪一天呢？大妹就说，那就定在国庆节吧。还没等我们表态，母亲就反对：不行不行，那是中国人的节日，是咱国家的生日，我可担当不起，绝对不行！小妹说，你说错了，那是新中国的生日，旧中国远去了。你辛苦大半辈子，也该把劳累的过去扔掉了，选在国庆节也能说明是你一个新生的生日。

大家都赞同。于是那一年的十月一日，母亲过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生日。

母亲说，选在和共和国同一天生日，让她自己既感到荣幸还觉得有了使命感呢（母亲是有点儿文化的人）。关心国家大事成了母亲经常教育我们的一句话，也成了她自己的一件大事。读报、看电视她都上着心在看呢，还经常给乡亲们讲讲国家政策、解释解释法律法规。我们回家也经常跟我们探讨一下国际国内形势，讲一讲反腐、环保、雾霾呢！

给故去的爷爷奶奶上坟还是不能忘的，但是我们不让母亲去了，这件事该由我来做了。没几年，母亲就说，以后上坟咱不用带饺子了，现在故去的人也不稀罕几个饺子；那些纸钱、冥香也不能烧了，咱也应该为蓝天碧水从小事做起；以后咱就学城里人，买束花去给你爷爷奶奶上坟。我们家成了村里第一个用鲜花上坟的。渐渐地，村里拿鲜花上坟的人家多了起来，有的人家不愿到镇上去买，便从山脚下采来野花捆成一束，也煞是风景。

前一阵回家，女儿对母亲说：奶奶，过几天我们要回来给你过七十岁生日呢。母亲说，傻孩子，都记到哪里去了，奶奶八十一了。不，你和共和国一天生日，那就是七十岁。母亲脸上乐开了花：好、好！借俺孙女的吉言，托咱们国家的福，俺呀——没等母亲说完，女儿就接上了话：越活越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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