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凤凰”

拉豪营盘上的南长城。凤凰沱江虹桥。照相老板教游客摆拍湘西土匪。拉豪营盘的石头房子。A面沱江

到达凤凰已经是夜里八点。我吃完晚饭走进一条小巷。从巷口穿越到沱江，我经过“九黎部落山珍楼”，一间间小铺面，衣服、首饰、旅游纪念品、小吃摊琳琅满目。小旅馆都别出心裁的装点门面，“古十驿”“江庐”“静庐”“雅贤居”。小巷的一面有一条小溪，灯光照着小小拱洞下的溪流。转一个弯，看到一间暗淡灯火叫“阿武的故事”的音乐雅座，那个自称“阿武”的老板和一众客人忘情的弹奏吉他。我转身发现已站在沱江边。

拍照，把自己拍照进沱江的万年流水千古柔情。两岸密集的吊脚楼上黄澄澄的灯火无法逼退夜色，就好像明黄的野蜂蜜色衬着黑丝绸，映照在黑黝黝的沱江水面。江风徐徐，带来江水气息。上游江水转弯处吊脚楼的灯火，下游虹桥风雨楼的灯火，照的江水一片黑里透着闪亮。中间有一座桥叫风桥，它低矮一点。上下游之间的宽阔江面，江水悠悠，灯火粼粼。夜色和江花混沌不清。

江面上几艘小艇，每张小艇挂着两盏红灯笼，很古典很中国的红灯笼，在水墨画的江面上，像幽灵一样来往。夜雾中去的灯笼渐小，来的灯笼渐大。它们上到沱江水中坝附近，下穿虹桥风雨楼桥洞，过一会儿又慢悠悠地驶回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客人靠近了码头，上岸，又有一批客人登上小船，来往穿梭。

我和朋友乘上一艘船，离开码头，船家划着桨，拨开江水，破开黑幕。两岸因这小船有了灵动，夜色因这灯笼有了生气，我因这江水有了陶醉。如是八月十五，三五好友携一琵琶一洞箫，在银色月光下，歌于斯乐于斯，那是人间何等快事！但这幅想象只能属于古代凤凰。欸乃的桨声是听不到的。船到河中央，忽有音乐大作，响彻夜空。左岸一处音乐茶座响起了抒情优美的“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声浪滚滚，一曲未歇，另一处音乐茶座又放出了歌声。歌声混合着节奏强烈的音乐此起彼伏，震撼江面，萦回两岸，摄人魂魄，仿佛沱江也跟随起舞。我乘船上下求索，等船依依不舍靠了岸，我就踏着歌声追去。

江岸上半夜游荡的客人络绎不绝。有人在江岸、桥头摆摊卖银器，香包，梳子，还有卖橘子和柚子的。女游客永远是景点的亮色。她们穿戴上苗家服装、白银头饰和项链，在灯光下摆出娇媚姿态。有人为她们拍照。走过灯光映射的宝塔、迎曦门，踱过风桥。桥边有一个转个不停的水车。岸上一排铺子，饭铺门柱挂着一个张开耳朵的猪头，一个小伙举起木槌捶打酥糖，卖箫的吹箫，卖鼓的打鼓。在一个音乐茶座里，我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歌手，面对着茶客，面对着沱江，时而婉转，时而高亢，倾诉着他们对生活的无限热爱。

一夜无梦。趁着天色还早，我又重游沱江。恰好看到一处拍照点，老板教一个汉子装扮土匪。那汉子光身敞怀穿黑色短卦，头上毡帽，眼戴墨镜，一脚跨在石凳，一手持驳壳向天，一手持驳壳屈肱向前，老板说，脸色凶一点，对，凶一点。说完举起相机。这一幕可能在电视剧《湘西剿匪记》里看到。夜里灯火变幻的沱江平静地露出了真容。有一点遗憾的，有些吊脚楼是钢筋混凝土的仿制品。虹桥旁边有为数不多的吊脚楼是真迹，虹桥也是真迹，但桥上的风雨楼就不一定了。

B面拉豪营盘

导游说十点钟在一头白牛前集合。我一路寻找，满街都是游客，有几个身穿蓝色衣裤、头上包着又高又大的黑色头布的苗族阿婆，挑着一担腊肉的阿哥，背着一篓小鱼干叫卖的阿嫂。他们的身上，还有多少《边城》里人物的影子呢。到了集合点，我看见黄永玉雕塑的那头弓步塌腰、倔着头角向前奋力的银色水牛，很多人在抚摸它，和它合影。

上车以后，幽默风趣、长得不错的女导游罗点炮介绍了自己。在苗语里，“点炮”是女孩子，也有美女的意思，“点菜”是男孩子，“泡菜”就是帅哥了。罗点炮是湘北常德人，嫁给了湘西凤凰一个苗族小伙，婆婆是凤凰城医院的医生。罗点炮带我们游览了风景奇特的飞水谷，参观了苗族博物馆，午饭让我们吃了苗家的腊肉和土鸡，品尝了刺梨茶和苗族酿酒，然后带我们去凤凰古城堡拉豪营盘。

拉豪营盘位于南长城边上，说是一座兵营，但也有许多民居，是一座兵民结合的苗寨。也许是领命守城的苗人官兵，在此成家立业；也许带兵的把总将兵营安放在苗寨的旁边，二者逐渐合二为一。我们通过一条小路跨过沟渠走到高大威武的寨门，门上挂着一块大匾额，大书“营盘寨”三字。从寨门起到每一栋民居、兵营，全部用青石块，青石板、青石片垒筑而成。

凤凰盛产青石。这种青石在凤凰山里随处可见。一般成层状堆积，质地坚硬，开采容易，苗族人民也不知经过多少年代的摸索实践，掌握了使用青石建房砌楼的知识和技巧。从寨门起，路上铺的是大石块，一级一级台阶，不知多少级，逐步向山上攀越，也是大石块铺成。两旁的房子有大有小，全部用石块石片垒成，不用石灰砌浆。墙体石柱，平衡垂直，门框墙边，起楞起角。该建门的建门，盖开窗的开窗。很多房顶盖的是青瓦，但有些房顶，是用大而薄的石片铺叠而成。从侧面或高处看，石瓦大小不一，杂而不乱。从心理学上说，石头建筑给人一种稳重、可靠、安全感。从建筑美学上看，石头房子给人阳刚质朴、大气端庄的美感。而青石块干垒，由于石块之间无规律的突起凹下，没有石灰填补的石缝，使看的人满眼到处是粗狂平衡的直线。

我们到一处泉水池上雕塑的龙头上洗手，据说可以辟邪、洗晦气，带来好运。然后我们参观了保家楼。这是一座碉楼，通常碉楼是下大上小，保家楼却是上下一样，三层石墙，木梯木楼板，四面开有窄窗，用于观察四周形势。从保家楼出来，石阶左边是一座大宅，石墙青瓦，二层建筑。门额上刻着“南阳世第”，是官宦人家藤氏的宅邸，建于清朝末年，建筑样式却有明显的徽式特点，房屋主人来自何地，为何在此建房，引人遐想。走过几级石阶，右边是一座与众不同的建筑，不同处在于两边石墙建起后，临街一面的板墙、房门直至二楼窗格，全部是木结构，窗格板中间，挂着一个扎红绸的两角弯弯白色的牛头骨。罗点炮说，这家人姓杨，历史上出过一名英雄，他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水牛。按照苗寨的风俗，谁能够赤手打死一头水牛，谁就有资格在家门上挂上这个牛头。

我们沿着石阶走上去，转了一个弯，便看到了兵营的营房，一间间房顶倒塌，都只剩下一些断墙残壁，石墙旁立着一块石碑，上刻“总兵衙署遗址”。明朝的总兵官，是作为一种任务职位出现，而不一定是固定的品级。看驻军规模，大概数百人左右。穿过兵营，走上一条从山头蜿蜒而下，经过一座高大箭楼，一直通往贵州的粗壮结实的石头城墙。这就是有名的南长城，又叫明代长城。南长城建于五百多年前，全长190多公里，北起湘西古丈县的喜鹊营，南到贵州铜仁境内的黄会营，其中大部分在凤凰县境内贯穿而过，跨山绕水，大都建在险峻的山脊上。拉豪只是其中一个驻军营盘而已。据称南长城是为了防阻生苗暴乱而建。但是时至今天历史发生了巨变，南长城作为国家历史文化遗产，凤凰享有盛名的旅游资源，成为各民族团结友爱，祖国繁荣昌盛的活生生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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