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里窗外 江西 卢文芳

夏日的清晨，几乎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个轮椅在公园转悠，中年男人个子矮小，脚上穿一双旧拖鞋，经常穿一件白色老式背心，穿一条灰黑色的泛旧的长裤，最扎眼的是把白色背心塞进长裤里，腰上再扎一条军用皮带，且扎得很紧，更显出他的瘦小。轮椅上不变的是坐着一个剪着男式超短头发的女人，她耷拉着下垂的脑袋，嘴有点歪斜，眼睛半睁着，看上去就是一个植物人，身体腰部用背带和轮椅后座捆绑在一起，面无表情，任由中年男人怎么推拉，也无半点反应。每次中年男人推着坐着耷拉脑袋的中年女人的轮椅往我身边经过时，我都会远远停下脚步偷偷端详一番，发现那个女人的愈加得苍白蜡黄，瘦削的脸上颧骨格外地突出。那个男人的脸圆小，脸色灰黄，小的黑痣像网一样织在他脸上，偶尔微微张嘴，就能看到一排整齐黄色的牙齿。每当这时，我都会禁不住哀叹一声才离去。

感慨着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的不离不弃，更多的是哀叹这夫妻俩日子如何继续，哀叹着这女人的病，哀叹着这男人照顾女人的艰辛与煎熬……

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内心，除了哀叹和感慨，我都是无法触摸的。

一个夏日雨天的早上，早起的人们，依旧冒着小雨，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公园的老年活动中心伸展腿脚，疏松筋骨。打太极的，打八段锦的，练习交谊舞的，我倚靠在活动中心的圆形柱子上轻轻地撞背，时而闭上眼睛，时而睁开眼睛，享受着撞背带来的放松运动的快感。眼睛迷离之时，恍惚间，那个中年男人推着那个中年女人慢悠悠地来到了我不远处的窗子边上的一块空地上。他俩的模样穿着几乎没变，但是那个男人神情较之前相比大有不同，时不时微笑着摸着那个女人的痴呆的脸说：要听话，知道吗？之后又蹲下不停地捏着那个女人的双脚说：按摩舒服吗？有没有太重了？要听话，快点好！快点好！尽管那个女人毫无表情也毫无反应，那个男人还是不厌其烦地捏着，拍打着女人的身体。

周围打太极后休息的女人们都禁不住摇头哀叹，和那个男人攀谈起来。没想到，男人的回答让所有人出乎意料之外。只见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照顾她都七年了！脑溢血呀！早就习惯了！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咧开嘴微笑，一边双手做着女人们的蝴蝶展翅的舞蹈动作，突然，他来了一个谁也料想不到的高难度动作-双腿瞬间劈叉在溜滑的水磨石地面，然后哼着小曲又双腿慢慢站立起来，最后又轻松地双腿一边劈叉下去，一边望着他的老婆双手翩跹起舞，那动作那神情轻快得真的像一只蝴蝶，轻盈别致！

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谁说那个中年男人一直在我们的窗外，当窗子打开，他的乐观，他的坚强，他的轻松，他恬淡得如同孩子般的内心不是在我们一群人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吗？

原来有些人和事，你以为他一直在你的窗外，稍微走近，他就在你的窗子内，看得通透！看得清澈！而有的人和事，你以为她就在你的窗子内，而她却永远在你的窗子外。

生活中，你在谁的窗里，你又在谁的窗外？谁在你的窗里，谁又在你的窗外？谁在谁的窗里，谁又在谁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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