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犀一瓣】秋来蛩声起

程丽英

蟋蟀既叫“促织”，也叫“蛩”，我们那地方喊它“蛐蛐儿”。在众多描写蟋蟀的诗词中，我独喜欢白居易“西窗独暗坐，满耳新蛩声”的诗句。秋天到来，躲在乡下陋室读书写作，经常能听到过蟋蟀的鸣叫，此起彼伏，温温柔柔，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烦躁。

蟋蟀只有在入秋以后才叫得欢快而热烈，正所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是也。蟋蟀年年准时鸣秋，古人闻蟋蟀声而知秋至，上海人至今呼蟋蟀为秋虫。甲骨文的“秋”，完全是一副蟋蟀的模样，头有须，背有翅，身上还有两道环节花纹，也是这个道理。

一位杭州的朋友告诉我，江浙一带自古好斗蟋蟀。他的话好像让我看到了鲁迅在百草园捉蟋蟀的身影。至于给他父亲找的药引子，需要原配的蟋蟀，也不知道他后来找到几只这样的蟋蟀。江浙人好斗蟋蟀，朋友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怕我不相信，就在书房翻出朱梅叔的《埋忧集》、李斗的《扬州画舫录》、孔庆镕的《扬州竹枝词》以及惺庵居士的《望江南百调》等等，为江浙人爱斗蟋蟀找到了理论根据。这里既有“扬州好，蟋蟀斗纷纭”的热闹，也有“蟋蟀声中夜点兵，上场明日赌输赢”的赌戏。还有不少人因此走上了致富的道路，“秋以此技受知于歙人汪氏，遂致富”。

玩虫玩到名典林立，大约也只有蟋蟀。南宋“蟋蟀宰相”贾似道，就曾经写过一部《促织经》，只可惜这部专门研究蟋蟀的名著失传了，我只在袁宏道的《促织志》中见过其部分内容。“尝观贾秋壑（贾似道）《促织经》，其略谓虫生于草土者其身软，生于砖石者其体刚，生于浅草、瘠土、砖石、深坑、向阳之地者其性劣”。看样子，这个兵临城下还在玩蟋蟀的贾宰相，对蟋蟀还真有研究呀。

当然，也有不少有识之士，对玩蟋蟀的奢靡之风大加谴责，蒲松龄的《促织》就揭露了“促织之戏”给民间带来的灾难。古代不但有“蟋蟀宰相”贾似道，还有“蟋蟀皇帝”明宣宗朱瞻基，这个皇帝被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说朱瞻基“最娴此戏，曾密诏苏州知府况钟进千个，一时语云：‘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蒲松龄的《促织》，就是取材于此。

“每至秋时，宫中妃妾辈，皆以小金笼捉蟋蟀闭于笼中，置于枕函畔，夜闻其声。庶民之家，皆效之也”。按照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里的这个说法，玩蟋蟀是从宫廷传入民间的，并不是从民间传入宫廷的。最早时，应该是哪个在田野或者农家生活过的妃妾思家心切，想以此解除念家之苦。而一念之间，让蟋蟀成为一种时尚，甚至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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