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爱

□丽君

假如你生活困顿到饭粒掉在地上，从来都是捡起来“干”掉；菜汤还剩一点，也一定“消灭”干净；一个红薯就是一餐“美味佳肴”，你是否愿意将身上仅剩的一点积攒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六十岁的他，用2万支崭新的铅笔写出了沉甸甸的答案。

认识他很偶然。那天，我要到一个偏僻的乡村小学采访。坐在车上和偶遇的同学聊天，竟忘了下车，坐过了站。匆忙下车后才发现，要到达目的地，只有三轮车可坐。环顾四周，路边恰好有一辆三轮车。

见我咨价，老人笑成了一朵菊花，殷勤地向我招招手说：“姑娘，你要去哪里？妥妥把你送到。”但看了他的车，我实在不想坐。他那三轮车破破烂烂的，“车徒四壁”，连个简易的篷也没有，到处透风，车上竟然还有五个黑不溜秋的大麻袋！我没有理会老人的热情，而是满怀期待转了一圈，但悲催地发现：实在没有第二辆车可坐。

就在这时，“六月的天孩儿的脸”，天气说变就变，天色阴沉下来。突如其来的夏风“呜呜”嘶吼着，一会掠面而过，一会紧贴地面手舞足蹈，一会迅疾窜上天空，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凌厉架势。

老人又一次诚恳地说：“三块钱，没多要。看样子要下雨了，走吧，一定把你送到。”我只好上了这唯一的三轮车。路上，老人车开的很慢，比一般的三轮都慢，他的解释是：“安全第一，不抢一秒。”我一听，禁不住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开三轮车的老人：只见他穿一身简朴的黑色衣裤，右边裤腿边补了两块补丁，脚上的一双旧凉鞋左边鞋面已经开裂了一点儿。我暗想：如果用点力，年老体衰的鞋子就要“驾鹤西去”了……一头稀疏的短发上像罩上了一层白霜，大大的眼睛四周布满深深的皱纹，已经深深陷进眼窝，鼻子下面的嘴巴却有些外斜，显然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病……

正想着，到了上坡路。老人加大油门，车子仍然有气无力，爬不上坡。老人左右检查了一下，歉意地和我说，车子没有油了。我一听，急了，说，那怎么办呀？老人微微一笑说，不急，我这是两用的，没有油，我可以用蛮力。见我疑惑，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自豪地说，我这老腿还有力的呢！

说着，老人咬紧双牙，身体微微前倾，布满老茧、粗糙枯瘦的双手紧握住车头，两脚缓慢而费力地向前蹬，他的额头上根根青筋突起，像是要爆裂似的，他脸上那时光老人留下的痕迹皱在了一起，滴滴豆大的汗珠从蛛网似的皱纹上滑过。这时，风刮更大了，顶着呼啸的寒风，呼吸都困难，老人还要继续蹬着车子前行，还要不时用手捂住口鼻。看着老人，我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的家境一定不太好，不然的话，为了三块钱，他干嘛要这么费力地蹬三轮？我几次要求下车走路，以减轻老人的负担，他却坚持不让我下车。

突然，车子倾斜了一下，一个麻袋差点飞了出去，老人眼疾手快，用力按压住了麻袋。我打破沉默，调侃说：“你那里面是宝呀！”一抹淡淡的霞光飘上了他的嘴角，迅速划过脸部，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是宝哦，是孩子们的宝。”

说话间，我的目的地到了。我跳下车，递车钱的当儿我惊呆了，老人根本没有时间接我的钱！他正“吭哧、吭哧”地忙着卸下车上的“宝贝”――那整整五个麻袋。原来，麻袋里的“宝贝”是铅笔，足有2万多支。老人说，他要将这些笔捐给学校的孩子。就在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要找的校长出到了大门。我急忙向校长询问着要答案。校长眼角闪着泪花，轻轻告诉我，老人是靠蹬三轮车过日子的，我的嘴巴顿时张成了大大的“O”字――如果说是一名企业老板向学校捐赠学习用品，我不会惊讶，但我没想到蹬三轮车的他会有这样的善举。

从校长嘴中，我知道了老人的一些实况：老人的老伴10年前去世了，女儿嫁到了浙江，儿子在广东打工，家庭并不宽裕。老人平时很节俭，如果米粒不小心掉在餐桌上一定要捡起来吃掉；菜汤还剩一点，也一定“消灭”干净；一个红薯就是一餐“美味佳肴”……由于年纪大了干不动体力活，老人总是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拉客，以维持生计。靠蹬三轮车过日子，总是很艰难，一天挣不了几个钱，一个月下来，满打满算，也就500来元的收入。如果下雨，收入更少。2019年1-3月，天天下雨，所以，开年的前三个月，老人一分收入都没有，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据老人自己介绍，这小学也是他的母校，但当年因为兄弟姐妹多，他只读了5年书便辍学了。现在，有儿女接济，他自己又蹬三轮车有些收入，平时开支也不大，生个小病也花不了几个钱，多多少少积攒了点零钱，就琢磨着要为村里的孩子们做点事，鼓励孩子们好好学习。于是，他想到给孩子们买些铅笔。

2万多支铅笔在哪买的？花了多少钱？老人不肯透露，只说“没花几个钱”。而校长介绍：“不带橡皮擦的铅笔批发价0.3元钱一支，带橡皮擦的0.5元，2万支铅笔大约需要8000元。”我算了一下，早在两年前老人便有捐铅笔的想法，买这些笔他有可能攒了两年的钱。校长则算了一笔帐：全校六个年级共有256名学生，但只有一二年级的80名学生才使用铅笔。每名学生一个学期大约消耗30支铅笔，这2万多支铅笔，足够未来4年全校一二年级学生免费使用。

说话的当儿，老人一直笑着，慈祥而温暖。我看着老人沧桑的脸上灿烂的笑容，看着他枯瘦的双手，敬意涌上心头，水汽则漫上眼睛：满是皱纹的手，却捧出最干净，最珍贵，最厚重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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