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受章
我的家乡地处川滇交界处的大山峡里,在一个小乡镇上。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赶场天。从我懂事时起,就知道每个月逢一、四、七(农历)赶场,每月就该有九个“赶场天”。但不知为什么,带“七”那三天都不赶,这样下来每月就只有六天赶场。但腊月二十七那天,却能赶上小半天场。
平时候,那些光滑的青石板街道上,泛着白光,看不到几个人影。少数的店铺虽开了门,却很少人光顾,就连赶场天爆满的小茶馆,也只有寥寥的几个常客。场背后大树上的蝉,都叫得懒声懒气,一向好动的我,也不愿意上街。
可到了赶场天,就是另一番景象,天刚刷白,小街上就闹哄哄的。爱睡懒觉的我,也起得特别早,几把洗完脸便跑到大街上去。街道两边屋檐下的货摊已摆起来了,这些货摊大都是从县城赶来的商贩摆的。八点左右,赶早场的乡下人揹的揹、挑的挑,也陆陆续续来了,窄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那些货摊五光十色,很有看头:有卖花布的、有卖针线的、有卖糖食果品的。有盲人拉着二胡,招揽生意“算八字”的,还有在场尾耍大刀、卖打打药的,也有挑着箩筐收山货的。
我最爱看的是扯着布篷、敲着小锣小鼓“拉洋片”的。那时我们叫它“西洋镜”,我和发小们三三两两地围在布篷四周,那布篷有八个镜口可以观看。老板常是打开一个镜口,让我们都看一下过过瘾就关了,叫我们赶快回家拿钱来看更好看的。我和发小们便怏怏地离开了那里,都晓得回去除了挨骂是拿不到一分钱的。
正当我们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山雀要去看耍大刀时,却被一缕缕甜蜜的浓香吸引住了。朝街边一望,原来是穿着花衣花裙的苗家姐姐们下山来卖一种野生小“地瓜”。这像算盘珠一样大小的东西,红艳艳的,又香又甜,我们便马上围了过去。姐姐们晓得我们爱吃,便笑嘻嘻地给每人手中放上两三颗,我们便高兴地散开了。一会儿,有钱的父母就会被他们的娃娃带到苗女面前,买一堆拿给大家分着吃,我们又笑着、跳着看热闹去了 。
有一次,我在山货摊边上看见一个商贩和一个乡下人各伸出一只手拉着,并用身上系着的围腰盖住,我只看到两个人的手不断在围腰下拱动,脸上做着无奈和焦躁的表情。时而点头,时而摆头。我惊讶而好奇,不知他俩在扯些啥子,便蹲下身去想看个究竟。乡下人突然掀开了围腰,只说了三个字:“干不成!”说完揹起自己的半背篼干巴牛肉就走,城里人赶快抓住了他的背篼,连说:“成交、成交!”一桩山货生意就这样做成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背开人在用手语“谈生意”。当我转身要到别处看热闹时,一调头正好被父亲抓住,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了街背后的杀猪坊去,听见猪撕心裂肺的叫声,我吓得浑身发抖。
父亲这才说:“别怕,我是带你来拜‘保保’的。”刚说完,一个年老干瘦的杀猪匠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带血的刀。他看了我一眼,便问父亲:“带线来了吗?”父亲略带歉意地说:“是白线,没有红的。”那人说:“没来头!”便接过白线在杀猪刀上一抹,再用手一捋,白线瞬间就成了鲜红色,那人顺手给我系在了左手腕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赶快躲到了父亲身后。父亲拉我出来,叫我就地给“保爷”磕了个头,并邀请他中午来家喝酒。那个拖着一小截灰白辫子的老头随手在腰间的牛皮“裹肚”(钱袋)里摸了三个铜板塞到我手里。说了句:“好运伴你,一长成人!”父亲不断拱手称谢,带我回家。
后来才晓得,我那个“保爷”姓杨,是云南边界上出了名的杀猪匠。他年纪大了,那天是他最后一次杀猪。等他醉醺醺地离开我家后,我跑到屋后,用剪刀剪断了左手腕上那根已变成黑色的线圈。毫不犹豫地丢进屋后的草丛中。
后来,我还是经常在赶场天到集市上看热闹,但再没有见到过这个“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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