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儒家思想体系里,人格理论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梁启超认为儒家哲学的中心思想就是“专注重如何养成健全人格”。孔子以仁义道德的人性论为基础,构建了理想人格——君子人格的理论框架,君子人格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所提倡的人格追求。一个思想理论体系之所以有生命力,在于它的开放性和发展性,儒家人格理论也是如此。孟子“丈夫论”,特别是“大丈夫”人格理论是在君子人格理论基础上形成的,它的提出弥补了君子人格的理想化、抽象化倾向在老百姓中产生的距离感,让儒家人格构建更具现实性、贴近性,推动了儒家人格理论的发展和完善。
孟子的“丈夫论”是一个系统完整、逻辑严密的理论体系,它定义建构了理想人格——“大丈夫”人格,现实人格——“丈夫”人格,以及需要注意提升格局的“小丈夫”人格,需要摒弃的“贱丈夫”人格。
“大丈夫”人格论是孟子人格理论的核心,它的核心地位不仅是因为它所达到的理论高度,更因为它所产生的历史的和现实的影响力。“大丈夫”的概念是孟子在同纵横派学者(一说是孟子的弟子)景春的对话中,第一次被诠释提出的。何为大丈夫?“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居住在天下最广阔的住宅里——“仁”,站立在天下最正确的位置上——“礼”,行走在天下最宽广的道路上——“义”;当志向有机会实现时,就和老百姓一起实现;当志向没有机会实现时,也不放弃操守,独自按照正道行事;富贵不能迷乱他的思想,贫贱不能改变他的操守,强权不能屈服他的意志,这才能够称为“大丈夫”。孟子对大丈夫的定义分为相互关联的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大丈夫人格的根本内涵。从孟子对大丈夫的定义来看,大丈夫人格与君子人格内涵一致,并通过修身来实现。孟子认为大丈夫应该首先做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也就是内心要坚守“仁、义、礼”的要求。在孟子看来“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孟子·尽心上》),君子的本性是把仁义礼智植根在心中。因此从人格的根本内涵上来看,大丈夫人格与君子人格内涵是一致的,都强调对儒家根本道德修养的追求,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坚定信念,树立正确的三观。“仁、义、礼”不仅是儒家对道德修养的追求,也是儒家治国之本,要实现内圣外王,就要通过修身,通过“居、立、行”的具体实践来获得。第二个层次,大丈夫人格的社会功用。从其外用上来看,大丈夫人格贯穿着民本思想,体现出强烈的担当精神、责任意识。“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孟子将“与民由之”放在第一位,体现出为民担责、担当道义、舍我其谁的大丈夫情怀,诠释了孟子政治学说中的民本主义思想。儒家以天下为己任,主张积极的入世观,孟子更强调“乐以天下,忧以天下”“与民同乐”,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担当精神和奉献牺牲精神就是大丈夫精神的重要体现。“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与孟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观点在思想上一脉相承,一方面表达了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关怀,对百姓生活的关心,以及对自己肩负责任的清醒认识;另一方面,在入世与出世,进与退的政治选择与人生态度里,又强调“独行其道”“独善其身”,体现出儒家通权达变的精神气度。第三个层次,大丈夫人格的特点及精神。“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既是大丈夫人格的特点,又是大丈夫人格精神的生动刻画。一个绝不以权势高低、威武富贵论英雄,在面对富贵、贫贱、威武等不同人生境遇时,都能坚持“仁,义,礼”的原则,有着刚正不阿的正气和不屈不挠的骨气的人,他的人格必定是独立而健全的。正因为大丈夫人格健全而独立,有着强烈而清醒的自主意识,所以他才能心中有天地,不为外物欺,始终坚守正道,直道而行,他的人格精神也就自然体现出坚贞不渝、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格局与境界。一言以蔽之,大丈夫人格一定有大的境界,有大的眼光,有大的胸襟。
大丈夫人格就其理论基础来说,是建立在性本善这一理论定位上的。在孟子看来,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四心就是仁义礼智之端,将四端扩充,使之变为主体的道德意志,就能以“大丈夫”气概立于天地之间。“浩然之气”是大丈夫人格的内在规定性,是培养形成大丈夫人格的方法,也是大丈夫精神的外在气质。什么是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浩然之气就是最宏大、刚健、刚正之气,是人间正气。孟子认为一个人有了浩气长存的精神力量,面对外界一切,巨大的诱惑也好,威胁也好,都能处变不惊,镇定自若,达到“不动心”的境界,也就是具备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高尚情操。要培养大丈夫人格,就要“善养”浩然之气。其方法是“以直养而无害……配义与道……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即培养的方法:一要用正义去培养它而不伤害它;二要坚守义与道的要求,与义与道相配合;三要不断积累正义行为来培养,不能期望通过偶然有过正义的举动就取得;四是不要认为这种正义是可以袭取的心外之物,它必须是植根于内心的认同,由内而发;五要严谨,在行为举止中处处严格要求,如果行为有愧于心,就培养不出来;六要躬行践履,要做具体的事情,但做事不要预先期望效果;七是心里要时刻不忘,坚持培养,但不能违背规律拔苗助长。孟子提出并构建的大丈夫人格,既有理论高度,又具体可操作,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当今社会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除大丈夫人格外,孟子“丈夫论”还包括“丈夫”、“小丈夫”、“贱丈夫”三种不同层次的人格。“丈夫”在古代是对成年男子的通称,并没有特定的道德意义,孟子则赋予了“丈夫”一词更多的道德含义和自我认知意义。在《孟子·滕文公上》中,孟子引用勇士成覸对齐景公说的话“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他是个男子汉,我也是个男子汉,我为什么要怕他呢!在孟子看来,一个男子要能称其为丈夫,在人格上绝不能自我矮化,要有发奋自强的志气,只要有志气“人皆可以为尧舜”“圣人与我同类”,圣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在孟子“丈夫论”中,大丈夫是理想人格,丈夫是现实人格,一个人应以大丈夫人格为努力方向,不断提高人格境界。
在孟子丈夫论里,与大丈夫相对应的负面人格是小丈夫、贱丈夫。“小丈夫”是指庸俗而识短的人,这一类人气量狭小,做事不讲方法,容易被情绪控制。小丈夫一词出自《孟子·公孙丑下》,孟子辞去齐国客卿之职,离开齐国,但他走的并不快,还在昼城住了几个晚上,齐国有个叫尹士的人认为孟子走的不爽快,让人看不惯。孟子的学生高子把尹士的话告诉了孟子,孟子在与高子的交谈中说到:“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於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见於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我难道像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小人吗?向国君进谏言而不被接受就发怒,怨恨失意的神色表现在脸上,离开时拼命走,走不动了才住宿吗?从孟子这段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所谓的小丈夫可能并非一无是处,小丈夫更像是我们身边的人,或许他在某一个领域也有一定的能力,但他最大的人格问题是格局小,量浅少容,没有坚守道义的韧劲,不能受挫折。从人格建设层面,小丈夫与儒家所提倡的“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的修身要求相背离,需要通过反求诸己,不断提升人格空间。
“贱丈夫”在孟子“丈夫论”里是被摒弃的一种人格设定,特指贪鄙的男子。“贱丈夫”一词出自《孟子·公孙丑下》“有贱丈夫焉,必求龙(通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有那么一个贪卑的汉子,一定要找一个独立的高地登上去,左边望望,右边望望,恨不得把全市场的赚头都由他一人捞去,别人都觉得这人卑鄙,因此向他征税。贱丈夫见利忘义,只要能获取利益,不受道德约束,没有底线。《孟子·告子上》中谈到“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在孟子看来人的身体中有贵贱之分,有小大之分。不要以小的去损害大的,不要以贱的去损害贵重的。注重品德修养的人是识大之人,只注重对身体的保养却忽略了品德修养的人是识小之人。从孟子的这段话中我们不难看出,以“垄断”为手段,以“罔市利”为目标的贱丈夫,见利忘义,为“养其小者”而放弃品德修养,不但如此,他的行为也拉低了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平,是真正的小人。贱丈夫的社会破坏巨大,是孟子树立的负面典型,他对社会的破坏不仅因为他的贪婪,更是由于他无视规则与秩序,他公然突破社会规则,使得原有的和谐的环境发生变化,“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这与极其强调提高社会整体道德水平,改良社会风化,构建良好社会秩序的儒家思想正好背道而驰。
孟子“丈夫论”是一个系统的、完整的理论体系,它既是世界观,也是方法论,它的提出推动了儒家人格理论的发展和完善。这主要体现在:
“丈夫论”的提出回应了时代的需要。孟子身处于战国七雄争霸,新兴地主阶级冉冉升起的时代,经历了几百年的攻伐战争,旧的奴隶主贵族统治崩坏,地主阶级新的统治秩序正在完成,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苦难深重,他们需要精神领袖,更需要有英雄式的领导者给以指引,孟子构建的充满浩然之气,有着强烈责任感和担当意识;以民为本,胸怀天下;志向远大,品质坚毅的“大丈夫”正是这个时代所期盼的。同时随着社会秩序的调整,社会关系和利益格局重新建构,社会阶层较之以往更加多元化,强烈的独立人格意识在各阶层,特别是新兴地主阶级、自由劳动者中兴起,大丈夫人格及其修养方法论的提出,为社会民众提供了重要的遵循。
“丈夫论”特别是大丈夫论,匡正了错误认识,确立了人格建设的正确方向和价值取向。“大丈夫”这一哲学概念源于景春和孟子的一次辩论,景春的观点代表了当时社会较为普遍的认识。景春认为“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在当时,以公孙衍、张仪为代表的纵横家大行其道,他们身居高官,富可敌国,左右诸侯,挑起战争,在世人看来是无限风光的“大人物”。但在孟子看来,公孙衍、张仪之流靠摇唇鼓舌、曲意顺从诸侯的意思往上爬,不讲仁义,没有道德,奉行把顺从当作准则的“妾妇之道”,哪里谈得上是大丈夫呢?真正的大丈夫要“居仁、守礼、行义”,人格健全独立,以天下为己任,立身处世态度豁达,进退由道。孟子对大丈夫人格特征的系统阐释,抨击了以顺为正的“妾妇之道”,辨明了何为真正的大丈夫,有力地匡正了当时错误的社会价值取向。
“丈夫论”是对儒家君子人格的现实化补充与发展。君子是儒家的人格代表,是智仁勇的化身,但在孔孟时期,君子主要是指在上位者或道德修养高尚的人,君子相对于老百姓还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孟子提倡的大丈夫人格产生于君子人格,但“大丈夫”更接近老百姓的话语体系,消除了君子人格的抽象化倾向,弥补了君子人格的理想化在普通老百姓中产生的距离感,使儒家人格构建更具贴近性,现实性。在此基础上,孟子系统全面地提出了大丈夫人格的修养方法及实现路径,居仁由义、持志养气、反求诸己等这些大丈夫人格修养的具体方法,便于普通民众学习提升,使得大丈夫人格更具实践性,操作性。“丈夫论”还将人格层次化,分为不同的四个层次,使其在实践层面有了更直观的参照系,更易为民众所对比学习。另外,在人格气质方面,孔子所倡导的君子人格,其气质表现为“温良恭俭让”,是温和、恭敬、俭朴、谨慎、谦让等人格特点。而孟子的“大丈夫”人格则是对儒家人格另一方面的扩充和发扬,更多的呈现出阳刚之气,舍我其谁的担当意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
孟子“丈夫论”的哲学价值不仅仅是对儒家人格理论的发展与完善,其核心“大丈夫”人格作为一种精神力量一直激励着无数仁人志士砥砺践行,“大丈夫”人格也被视为中华民族自尊自强的优秀品格。今天,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们更应发挥大丈夫精神,认清时代所赋予我们的责任,奋发有为,回应时代召唤,书写无悔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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