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赞乾坤湾

□廉永杰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有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杆哎？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杆哎？几十几个艄公哟嗬来把船儿搬？”那高亢、恢弘的艄公号子穿过奔腾、逶迤的黄河，震荡在天地云水间，回响在山川沟峁里。啊，到了，乾坤湾！这就是我们渴望看到的乾坤湾吗？

仲夏，在朝阳的映射下，一幅天造地设的“神奇图画”映入眼帘，百万年“天上来的”母亲河像条黄色巨龙一路浩浩荡荡奔流而下，到了这里形成了320度的“S”形大转弯，堪称天下黄河第一湾，形似一个神秘的太极图；大湾怀抱处草木蒙笼其上一片青绿，沟壑宛如练带依稀可见，仰望上空，云蒸霞蔚，几朵浮云随风曼舞，恣意舒展，未散尽的晨露里吹拂着一股远古之风、自然之气。蓝天、白云、青山、黄水、空寂、苍茫，简直一个洪荒之雄、太初之质。

相传远古时，太昊伏羲氏在这里“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噢，伏羲在这里创作出八卦，以融会贯通神明的德性，来参赞天地的化育，比类万物的情状。这里表征了人类历史的演变统统与“八卦”联系起来，正如哲学家、美学家李泽厚说：“作为《易经》的八卦本是用于占卜的概括性符号，《易传》却对它们做了哲理性的提升阐释，把人类历史与整个自然的历史相贯串联起来，予以系统化，这就是《易传》的基本主题”。《易传》是对《易经》的解释，相传是孔子所作。《易传》明显具有综合儒学各派和《老子》、法家学说的特色，这里最主要的是，它将“天人合一”的传统观念和民族情感结构成一种系统，把天地到万物到伦常礼义贯通起来，变成了儒家仁学精神洗礼和道家思辨理智的哲理世界观和人生观，这正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特征之一。哲学大家冯友兰也说：“依《易传》说，即所以将宇宙诸事物及其发展变化之公例，以简明之象征，摹拟之，代表之，以便人之取法”。“乾坤湾”本身就是一个哲学符号，回应乾坤湾之“乾”“坤”，这里我最欣赏的是孔子为位于六十四卦之首和居二的《乾卦》和《坤卦》所做的《象传》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乾为天，天道的运行是永无止息的，不管你阻力来自何方，仍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君子应该效法天道，自强不息地奋斗终生；坤为地，大地不管你江河湖海、山壑峰谷，我都包容你，使之各就其位。君子应该效法大地，胸怀宽阔，包容一切。这两句话被张岱年老先生在《文化与哲学》一书里称为中华民族精神，也成为清华大学的校训。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不也正是滔滔黄河在它那浩荡魂魄中蕴含的精神图谱吗！你看，它认准大海，执着目标，自青藏高原起始，曲折万里归入渤海，其间它遭遇了万千大山的拦挡、浩瀚沙漠的侵袭、重重峡谷的阻滞，然而它一路栉风沐雨，挟雷裹电，百折不挠，终成正果。它自强不息，走出了长天万里的宏大，走出了岳雄水冽的巍然，形成了大哲大美的煌煌气象。你再看，它厚实宽广，包容万物。万里黄河，行地无疆，它不论长短也无关贫富，汇集百川，接纳河湖；它宽厚无怨的因势而动，在山川峡谷中蜿蜒前行，忽而浤浤汩汩，忽而浩浩汤汤，忽而如瀑而下，忽而平静如镜；它含弘光大、品物咸亨，滋润大地、造福人民，哺育着它的儿女，千百年来中华儿女亲切、深情地称呼它为伟大的“母亲河”，也正是它所蕴含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精神，构成了天地大书，孕育了傲然屹立于民族之林的华夏文明。

中国哲学异于西方哲学的重要一点在于“天人关系”。与西方哲学的“天人相分”相比，中国哲学讲究“天人合一”。“天人合一”的重要内涵在于“天生人成”，即是“天”具有无限的“创造力”，但这个“创造力”必须通过人的努力才能实现。天所具备的“精神特质”，无疑在于人的辅成。有了人与天的相辅相成，即是达到了“赞天地之化育”之境界。《中庸》阐释了这一逻辑关联，说：“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叁矣。”也就是说，中庸在这里将实现自己的天性、他人的天性、物的天性乃至赞助天地化育万物的功能合在一起构筑了相互递进的逻辑链条，最后达到了天地人三位一体的逻辑归宿，实现了“天人合一”价值目标。为此，“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精神，也理应成为人效法于天地且在实践中生成的哲学观念、价值取向以及伦理道德。

站在乾坤亭上，俯视古老而神奇的乾坤湾和宛如天地大道的黄河，我心旌摇曳，倏忽想到“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应进行创新性发展，赋予鲜明的时代特色，成为构筑“中国精神”的文化基因，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化育力量。想到这里，我对乾坤湾诚惶诚恐、肃然起敬了，百万年以来黄河的精神物态在这里荦荦大端深深感染了我，它使我敬畏，使我赞叹，于是，我高呼：“乾坤湾我向你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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