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岩
父亲住院时,同病房住着一位原籍东北的大爷。大爷70余岁,患脑梗塞十几年了。
白天,大爷主要由老伴陪侍,晚上由两个儿子轮流侍侯。
大爷这次病得比较厉害,除了全身不能活动,记忆力也大为减退。有时候,他甚至连妻子、儿子们也不认识,一个劲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包围着我干什么?告诉你们,我可是当过兵,练过武的,三五个人是对付不了我的。这话从大爷不太利索的口里说出来特有意思,他的家人和病房的人员全都忍俊不禁。
有一次大爷的老伴问:“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大爷的嘴巴终于停电了。可恨的脑梗塞,让他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
大爷的二媳妇特调皮,可能是平时就和老爷子开惯了玩笑,特意向我们眨了眨了好看的眼睛,柔声道:“爸爸,您当兵那会儿,找了个对象叫什么名字来着?”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这“大餐”了。大爷忽然双目放光,神奇般地举起了一条胳膊,颤声说:“她叫白喜芬,住辽宁锦州某街某巷9号,今年68年了,农历四月十五的生日。”边说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一笔一画地写着姓氏笔画。
病房里的人全惊呆了,一个病得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居然记得初恋情人的住址、姓名及其生日、岁数、姓名的写法。
接下来,大爷的老伴给我们讲了那一段难忘的故事。
那一年,20岁的大爷应征入伍。新兵到县城那天,因为特殊原因,运送他们的列车推后了一天。县招待所住满后,余下的新兵就近安排到了附近的老乡家居住。
大爷住的老乡家,有一位长着乌黑的辫子、白嫩的皮肤、顾盼有神大眼睛的姑娘,名叫白喜芬,十八岁。可能是对兵哥哥特殊的崇拜,也可能是当年的大爷帅呆了、酷毙了,仪表堂堂吸引了姑娘的目光,阳刚之气打动了姑娘的芳心。姑娘不断地以添热水、加灯油等理由,进入兵哥哥的房间。那短暂的一夜,虽然大爷和她连手都没有碰一下,大爷却将姑娘写给他的一张纸条,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那张纸条上写着一串地址和一个女孩的姓名。
后来,世事变迁,二人虽然鸿雁传情,却终未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大爷每年农历四月十五前,都会给白喜芬寄去生日礼物。结婚后,依然“涛声依旧”,只是像刚转业回到地方一样,没有向女孩透露自己的具体通讯地址,信末只写着山西阳泉。刚开始,大爷偷偷寄,后来被妻子发现了,索性老实交代。好在妻子特别开通,居然被感动了,乃至在大爷患病行动不便后,亲自帮他购买生日礼物,亲自到邮局寄送。她知道,大爷虽然念着白喜芬,但更深爱着的人是她。
前些天,我在街上偶遇大爷的大儿子。他沉痛地对我说:“陋岩,我爸爸过世了。”
我泪满眼眶,不是因为和大爷有了什么感情,而是遗憾一个对初恋那样刻骨铭心的人,从此后永远离开我们了。
或许,大爷的坟头上会长出横平竖直的小草来,仔细看,那是三个汉字——我爱你;或许,大爷的坟头上会开出一片野花来,仔细看,那花朵组成了一个女性的名字——白喜芬。
我一直在想,一个忘记了人间的一切杂务,甚至自己姓名的人,能咀嚼着一个温暖的名字而去世,是不是一种幸福。我一直在想,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如此执着、如此纯洁地爱着,一直到死,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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