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兄弟四个,他排行老四,是爷爷的“老疙瘩”。而且从小生得细皮嫩肉,模样端正,又聪明伶俐,深得爷爷喜爱。那时候还没解放,爷爷家世代耕种,并不富裕,前面三兄弟都没上学,但爷爷还是把“老疙瘩”送到了城里的小学堂。在进学堂之前,爷爷还特意让县城里有名的算命先生为我父亲算了一卦。希望这个小儿子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个算命先生姓司徒,他拉过我父亲,上下打量一番,有用一根麻线量量父亲的额头、鼻梁和耳朵。大惊失色,连对爷爷说:“贵不可言,贵不可言”。不但没收爷爷的卦金,反而赠送爷爷五个大洋。说父亲将来必是“帝王将相”。日后还仰仗父亲关照呢。
爷爷喜不自胜。而父亲自入学后,对各种课本几乎过目不忘。一年级上过,直接跳到了三年级。而三年级上过又直接跳到了五年级。但在上五年级下学期时,看到了淮河两岸著名的花鼓灯艺人“一条线”们的演出。只见这些艺人装扮得花枝招展,一唱一跳,回眸一笑迷倒了成千上万的人,顿时大脑不知道被哪一根神经搭错了,饭也不吃了,学也不上了,铁了心要跟着艺人唱花鼓灯了。父亲深知爷爷绝不可能答应,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声招呼不打,就跟着一个花鼓灯班子“下南乡”了。
等到爷爷再看到我父亲的时候,已经是解放以后,父亲已经是县剧团的专业演员了。解放初老家爷爷分了地,老家乡里知道父亲识文断字,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让爷爷到县城动员父亲回乡,不仅分地,还要让父亲到乡里当干部。但爷爷跑了多次,软硬兼施,父亲还是毫不动摇地要唱戏。爷爷气不过,只得回家后再也不踏进县城半步了。
时值抗美援朝,台湾又闹哄哄地“反攻大陆”。经动员已经跟我母亲结婚了的父亲又穿上军装入伍了。父亲当的是空军地勤兵,虽然没去朝鲜,却在福建与台湾对垒了几年。五年后退伍回来,当时县公安局等多部门希望父亲能到那些单位工作,更提出了许多优惠条件,但父亲还是铁了心要回剧团。气得我母亲将父亲的行李扔到大街上,要与父亲离婚,但种种压力都没能让父亲让步,最后还是到县剧团上班了。只是已不能再唱戏,当了导演和舞台监督了。母亲一提起这事就气得发抖,爷爷更是气得多年不让父亲进门,但父亲却似乎很心满意足。
但此后父亲的“仕途”却几乎是一直在走下坡。从反右、四清,文化大革命,几乎每一次运动,父亲都是首当其冲,直到文革期间县剧团全员下放,父亲终于带着我母亲和四个孩子回到爷爷所在的老家了。这时候,看到了父亲已经一大家子,爷爷的气也消了。用下放分到的木料和下放费,在爷爷的老宅基上盖起了房子。记得让父亲最有面子的,是用下放的松木料为爷爷奶奶打了两口寿材。奶奶死得早。而后凡有客人到家,爷爷总要让人看看自己屋里的寿材:这是俺四儿子给我打的,是公家批得松木,俺们此地没有……
看到我父亲又回到了乡下,爷爷一直对县城里算命的司徒老先生耿耿于怀,老家的三大爷曾经告诉我,爷爷在司徒老先生去世前曾专门去了一趟县城,一见老司徒就抱怨,说他骗了自己。你不是说俺家老四“贵不可言”吗?将来还“帝王将相”呢!怎么又回到农村连个生产队长也没当上?想不到老司徒一听比我爷爷还痛心疾首,懊恼地说:“你家老四本来是可以帝王将相、光宗耀祖的,可是,学什么不好,却偏偏要去唱戏,所有的帝王将相他都当了,官都让他当绝了,只不过地点不同罢了。”
一句话把爷爷堵住了。但又一想,司徒说的一点没错,我父亲本来可以当帝王将相的,只是当的地方不一样,把舞台当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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